風格大于內(nèi)容的《武俠》不是陳可辛最想拍的那類電影，但“賺錢”是他認可的電影工業(yè)的準則。 　　 　　甄子丹、湯唯和金城武主演的《武俠》一度被認為是“暑期最值得期待的國產(chǎn)電影”，而對于導演陳可辛來說，這是他第一次將目光投向“江湖”。
　　陳可辛說，《武俠》是自己最“機關算盡”的電影。他早早算好了要“風格先行”，要賣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武俠新概念。用起明星來，陳可辛也毫不吝嗇，除了甄子丹金城武“雙雄”對壘，湯唯甘當“綠葉”，王羽重出江湖，惠英紅再當打女，李小冉甚至只有三句半的臺詞。
　　這距離陳可辛第一次“北上”拍片，已經(jīng)有6年時間。在這6年中，他嘗試了歌舞片《如果?愛》、戰(zhàn)爭片《投名狀》乃至“主旋律”影片《十月圍城》。2008年成立“我們制作”電影制作公司，陳可辛一步一步、精打細算，打定主意將內(nèi)地電影市場視為自己的主戰(zhàn)場，并一定要在其中殺出一條勝利之路。
　　
　　《武俠》不“武俠”
　　
　　最初，陳可辛并不認為自己有朝一日會拍一部武俠片。
　　在上世紀90年代，徐克式武俠片最紅火的年頭，陳可辛對這類片子充滿反感�！爱敃r的潮流就是拍《黃飛鴻》那樣的武俠動作片，但我極度不喜歡，也不會拍。每次看錄像帶，一看到打的鏡頭，我就快進�！�
　　可后來，陳可辛改變了主意。和甄子丹合作了《十月圍城》之后，甄子丹主動表示愿意接著跟他拍片。“一個最有價值的明星，不用去求他哄他，他就想跟我拍戲，當然要拍了。跟甄子丹該怎么拍呢？當然一定要拍打片�！苯邮苊襟w訪問時，陳可辛老老實實承認拍《武俠》的最簡單動因。剩下的就是操作問題，不能翻拍經(jīng)典老戲，不能毫無新意，翻來覆去，陳可辛終于找到全新的概念來包裝這部打片――“醫(yī)學武俠”、“微觀武俠”。
　　《武俠》的劇情其實簡單得可以用一句話概括：武林高手退出江湖，卻被一個偵探看出行跡，偏偏又躲不過找上門來的腥風血雨，最后只能自斷一臂，與過去大戰(zhàn)一場。乍一看來，這是個很符合武俠片傳統(tǒng)的老橋段：欲隱而不能，人在江湖，永遠身不由己。但是，陳可辛一開始就打定主意，這必須是一部風格先行的電影。所謂“風格”，就是形式感比內(nèi)容更重要，明星、動作和不一樣的概念，才是《武俠》的核心，至于故事，只不過是為此服務罷了�！罢缥ㄎ洹苯M合和“醫(yī)學武俠”的視角，才是這部電影的最大賣點。
　　陳可辛說，這和他之前的創(chuàng)作完全不一樣�！耙郧岸际窍扔泻苊芗�的內(nèi)容，然后再去發(fā)展風格和鏡頭，對我而言故事與人物永遠是第一位的�！彼鼈兩踔吝B拍攝動因都不一樣，以前的電影，動因是懷疑，懷疑性別、愛情、理想�！锻睹麪睢飞踔涟�含了陳可辛對整個人生的懷疑�？蛇@一次，《武俠》沒有這么深刻的野心，只是一部能賺錢、有“風格”的武俠片而已。
　　在影片中，人們可以看到對武俠的“科學解釋”：“輕功”是由于人體的密度低于空氣的密度、穴位可以控制情緒；人們還可以詳細地窺見，致命的一拳如何使力量通過神經(jīng)最終導致心臟驟停。除此以外，金城武飾演的偵探徐百九的查案過程也被評價為“如CSI一樣”：鏡頭不停地閃回、拆解每個功夫動作的細節(jié)。
　　這一切，都與觀眾們熟知的江湖和武林不符�！段鋫b》面臨著“沒有俠義精神”的質(zhì)疑。
　　對此，陳可辛說，武俠片只是一種類型。片中盡管金城武出爾反爾，但甄子丹還是對他說：“我信�！痹陉惪尚量磥恚�這就是“俠”了。
　　其實，除了賣新概念外，陳可辛還是向傳統(tǒng)武俠致了敬。他是經(jīng)典邵氏電影《獨臂刀》的粉絲，甄子丹自斷左臂，顯然靈感來源于此，而大反派飾演者王羽，正是當年《獨臂刀》的男主角。
　　
　　拍大片，拍主旋律大片
　　
　　金城武在接受采訪時問，陳可辛的電影為什么這幾年越拍越“大”了？從《如果?愛》到《武俠》，陳可辛一直在試圖尋找一條適合內(nèi)地市場的“商業(yè)大片”道路。
　　陳可辛第一次北上“試水”是2005年。那一年，“賀歲檔”剛剛風起云涌，各路“大片”占領影院的黃金檔，有陳凱歌的《無極》、張藝謀的《千里走單騎》，還有陳可辛的歌舞片《如果?愛》。
　　上映之前，陳可辛自己預期會有6000萬票房，可最終票房只有3000萬。陳可辛對結(jié)果有些失望，但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決定來內(nèi)地發(fā)展。2005年賀歲檔那些成功的“大片”讓他第一次看到，即使只有說漢語的人看電影，也夠回本了。
　　陳可辛“悟”得很快�！度绻�?愛》讓他明白，一部電影的票房結(jié)果，與其說是看影片質(zhì)量，不如說是看宣傳發(fā)行的力度，“看做得強勢不強勢，有沒有后臺，夠不夠讓影院注意你”。而這一年《無極》的票房成功，更是讓他看到了中影集團的力量――“把一部在香港、在全世界其他地方票房都垮成那樣的電影，在中國內(nèi)地做成那么賣錢”。
　　于是，第二部內(nèi)地作品，陳可辛要拍“大片”。高成本、全明星，讓投資方加大賭注，讓票房壓力落到這個行業(yè)最有影響力的人身上去，這樣他們才會努力幫助你掃清影片成功的一切障礙。2007年的《投名狀》里，投資方中出現(xiàn)了中影集團，陳可辛拉上了韓三平。
　　這個算盤陳可辛沒有打錯，有了中影和韓三平，《投名狀》明顯比《如果?愛》更受重視，最終票房超過了兩億。
　　但這一年陳可辛又遇到了一個“意外”，他和馮小剛的《集結(jié)號》打了一次“遭遇戰(zhàn)”。《投名狀》比《集結(jié)號》早上映一個星期，那時候陳可辛信心十足，認為一部“講解放軍”的電影不會有什么威脅，“沒有明星，從頭到尾臟兮兮，能過一億就不錯了”�？伞都�結(jié)號》上映后，《投名狀》的票房開始明顯下滑，“掉得離譜，完全不正常”。最終，原本期待票房能過三億的《投名狀》，只拿到了兩億出頭。陳可辛輕敵了。后來他說，要是我一早看《集結(jié)號》，《投名狀》的檔期就不會排在《集結(jié)號》的前面。
　　《集結(jié)號》讓陳可辛忽然意識到，“主旋律”大片如果做得好，比普通“大片”更好賣�！拔覍�內(nèi)地老百姓又加深了一點認識，原來全世界的一種商業(yè)的規(guī)律，在這里不一定行得通，這里是有中國特色的�！�2008年成立“我們制作”后，陳可辛找劇本的標準就是不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沖突，還要讓老百姓感動。于是，“我們制作”參與投資拍攝的第一部電影，就是《十月圍城》，講了一個全明星陣容的保鏢保護孫中山的故事。這一回，占了投資比例50%的投資方是五大廣電集團，它們?nèi)�都能夠�(qū)τ捌�的宣傳發(fā)行起到直接的幫助。
　　
　　精打細算找平衡
　　
　　在內(nèi)地打拼6年，陳可辛已經(jīng)深諳大陸電影市場的運行規(guī)則。做商業(yè)片，陳可辛游刃有余。他一直都有雄心勃勃的票房計劃�！拔覀冎谱鳌焙捅＠�博納合作，成立“人人電影”，號稱3年內(nèi)要拍15部電影，票房要達到20億。雖然雙方最終因為對電影制作的理念不合而分道揚鑣，但賺錢在陳可辛眼中仍是首位的，他說，如果三部片不賣，我就可以退出江湖了。
　　宣傳《武俠》時，陳可辛說，賺錢是電影工業(yè)的道德。只有賺到了錢，才有資格在這個市場上活下去，才有資格去拍那些真正想拍，卻不賺錢的電影。
　　進軍大陸前，陳可辛就知道如何平衡這一切。2002年到2005年，陳可辛監(jiān)制了《見鬼》系列和《三更》系列。之所以拍鬼片，就是因為這是最能夠模糊社會文化差異的影片類型，能在香港賣，也能在國際市場上賣。鬼片賣得好，陳可辛就有錢去投資他真正想做的電影：《金雞》和《金雞2》。
　　《金雞》獲得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影片的提名，讓吳君如拿到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口碑頗佳，但票房卻不好。用這些賠錢的電影，陳可辛表達了自己對香港的感情。他說，香港人太善于遺忘了，我要幫他們記住一些事。
　　《武俠》中也有這種精打細算的“平衡”。在精心確定賣點后，陳可辛才稍微在影片中加入了一些個人元素――金城武扮演的偵探身上“法”和“情”的沖突，對人本性的質(zhì)問。這些對《武俠》來說遠沒有甄子丹和惠英紅在房頂上那一場“跑酷”來得重要。
　　《武俠》當然不是陳可辛最想拍的那一類電影，《如果?愛》不是，《十月圍城》也不是。接下來陳可辛的“我們制作”打算拍《血滴子》和《鐘馗》。這些都是古裝片，容易過審也容易賣。其實，陳可辛自己想拍的是《等待》，一個發(fā)生在上世紀60、70年代的愛情故事。版權他已經(jīng)買了許多年，但一直立不了項，過不了審。他還買了龍應臺《大江大海1949》的版權，也只能先放在一邊，立項看起來遙遙無期。
　　
　　對話陳可辛
　　
　　京華周刊：為什么《武俠》的大結(jié)局中，王羽扮演的大反派最終是被雷劈死的？
　　陳可辛：其實江湖就是一山還有一山高，惠英紅出來好像很能打，結(jié)果被甄子丹干掉了，甄子丹好像很能打，但在王羽面前潰不成軍，所以王羽其實是天下無敵的。所以退隱了十年的甄子丹，是不可能打得贏他的，這里必定需要有一個意外去殺他。
　　其實他們部落一直都是被漢人迫害，所以他們一直都是在罵天。靈感很像是我小時候?qū)W�！妒ソ�(jīng)》的課程，摩西帶猶太人出埃及，耶和華約定給他們樂土，摩西在西奈山上用拐杖對耶和華抗議地敲了三下，耶和華很生氣，便懲罰摩西不得入以色列。有點像摩西罵天，王羽最后被雷劈是天譴，與天斗，他的宿命便是死路一條。
　�。簽槭裁磿�想用“微觀武俠”、“醫(yī)學武俠”這樣的概念來做賣點？
　　陳可辛：我們?nèi)タ戳艘粋�紀錄片，講述一個子彈進入人體并且造成傷害的原理過程，子彈在人體中對人的致命傷害可以有一百種，不同的位置就帶來不同的傷害，影響到你的血管，最后導致心臟停止。我覺得這會是一個可以解釋我們常常講的點穴的方法，就是用現(xiàn)代西醫(yī)的認證方法去嘗試呈現(xiàn)、解釋古代中醫(yī)或者武學上所說的那種點穴和功力對人體造成的傷害。我就對子丹說，可能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一個風格和技巧，有了這個之后我們才開始發(fā)展劇本，跟我以前所有的創(chuàng)作過程完全是本末倒置的。
　�。骸段鋫b》于你之前的創(chuàng)作而言，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陳可辛：我以前比較多講人文的東西，講很多我對人性、情感、成長的疑問，都是因為自己的一個觀點看法而去發(fā)展一個劇本，然后里面會有三、四個很有層次又充滿問題的角色。要把這個層次給解讀出來，每部戲都需要很長的篇幅和對白，所以我的戲很多時候兩個多小時連劇情都沒有講完。
　　這次沒有那么多話要講，也沒有那么多問題要問。我是在跟子丹拍《十月圍城》的時候覺得他的動作非常美，不光美，還很有力量。因為近年的武俠片或者動作片，都比較偏于虛幻、唯美，沒有給我真實的感覺，我就會很容易出戲。子丹的動作，沒有失去一個動作片應該有的力量，也沒有犧牲真實感。站在這個角度來講，和他合作一部武俠片，對我來講應該是很大的突破。
　�。耗敲丛谶@部電影中，除了“突破”之外，之前的“陳可辛”有沒有保留？
　　陳可辛：徐百九和我以前拍過的角色最像。因為他就是一個問問題的角色，對人生、對法和人情有矛盾的角色。我永遠都是在提出一些矛盾的問題，包括《投名狀》李連杰的角色，你覺得你在做一件對的事情，但你做錯了，其實你做錯了，反而是對的。他覺得法律不外乎人情，結(jié)果他錯了，他覺得人情不外乎法律，結(jié)果又錯了。所以這個反而是最像我心底里常會問的問題，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拍這樣沒有拍過的類型片，會不會有瓶頸？
　　陳可辛：其實我覺得有才華的人永遠都覺得自己在瓶頸的狀態(tài)里。子丹是，我也是。每一部電影拍完都好像虛脫一樣，都是要求很高的人。瓶頸對我而言不見得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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