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航天的直銷可靠嗎? [葉永烈記錄的中國航天秘史]
發(fā)布時間:2020-02-27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2008年金秋,“神舟七號”就要遨游太空,中國宇航員邁出重要的一步――穿上艙外航天服走出飛船,進行太空行走,這將為中國在太空中建立太空基地做好準備。 我不由得回憶起五年前難忘的一幕……
2003年9月29日,我剛從北京回到上海,就被東方衛(wèi)視“抓住”,邀請我出任該臺“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特別節(jié)目”嘉賓。
就在那些日子里,上海衛(wèi)視準備更名為東方衛(wèi)視,雄心勃勃要成為中國電視新亮點。這樣,東方衛(wèi)視決心要以自己制作節(jié)目為主。他們的新動作之一,就是聘請了中央電視臺名牌主持人方宏進擔任總策劃。他來到東方衛(wèi)視之后,推出的第一檔節(jié)目就是“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特別節(jié)目”。
這一特別節(jié)目是由新華社和東方衛(wèi)視聯(lián)合推出的,所以東方衛(wèi)視的消息格外靈通。東方衛(wèi)視的一位負責人全華早在9月30日就告訴我,新華社將在10月10日這天發(fā)布“神舟五號”載人飛船即將上天的公告,“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特別節(jié)目”也就在這天開始。由于這檔節(jié)目新聞性極強,所以不是錄播,而是直播,嘉賓除了我之外,還有三位資深的航天專家。
新聞最講究時效性。10月10日,東方衛(wèi)視要我在中午就趕到那里“待命”,因為他們只知道新華社的新聞在下午發(fā)布,但是不知道幾點鐘發(fā)布。為了能夠跟上新聞的節(jié)拍,東方衛(wèi)視在附近一家賓館開了房間,要我在那里休息、靜候,以便一旦得知發(fā)布時間,在“第一時間”內趕到演播室。
終于得知新華社公告在下午6時發(fā)布。我和三位航天專家在下午5時半應邀進入演播室。方宏進剛剛理了發(fā),西裝革履,跟昨天直播前與其溝通時那副隨意的樣子全然不同。
將近6時,我們盯著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果真,一到6時,播音員就播出新華社的公告:
中國載人航天工程指揮部負責人10月10日在此間宣布,中國將于10月15日至17日擇機進行首次載人航天飛行。
這位負責人說,執(zhí)行首次載人航天飛行的“神舟五號”飛船將從中國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發(fā)射升空。飛船環(huán)繞地球運行十四圈后,在預定地區(qū)著陸。經過嚴格訓練、選拔和考核,擔負首次載人航天飛行任務的航天員梯隊已經組成,并完成了綜合性演練。目前,發(fā)射前的各項準備工作進展順利。
6時3分,新華社公告全文的打印稿送到方宏進手中。
新華社公告發(fā)表才過了半小時,“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特別節(jié)目”就開始直播,第一次就直播了一小時。這么快的反應,當時是全國其他電視臺所沒有的。
在直播時,三位航天專家負責解答航天技術問題,我主要介紹中國航天史以及世界航天歷史。節(jié)目中選播了我的新著《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中的部分老照片,引起觀眾莫大的興趣。觀眾普遍反應:哦,原來我們國家這么早就著手訓練宇航員!
方宏進在上海頭炮打響。在節(jié)目播出過程中,觀眾反應非常熱烈,提出許多關于載人航天的問題要求回答,東方衛(wèi)視的熱線電話都給打爆了!
直播節(jié)目剛剛結束,我就聽見大樓里一片歡呼聲。所有的東方衛(wèi)視工作人員都為“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特別節(jié)目”首次直播的成功而興奮,為熒屏上首次亮出東方衛(wèi)視標志而高興。
東方衛(wèi)視節(jié)目播出之后,上海電視臺聞訊,派人趕到我家,又做了一檔關于《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的節(jié)目,在新聞節(jié)目中播出。
10月12日出版的上!缎旅裰芸芬粤撈x載《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
本報訊“神舟五號”的發(fā)射,意味著中國人開始邁入太空,意味著繼前蘇聯(lián)、美國之后,中國將成為世界上第三個具備載人航天能力的國家。新出爐的《新民周刊》獨家刊載著名作家葉永烈二十四年前受命進入中國航天訓練基地的所見所聞,圖文并茂,材料翔實,記錄下中國飛天人鮮為人知的一段重要史實。
與此同時,香港的《亞洲周刊》也以大篇幅轉載此書并發(fā)表報道《葉永烈新書目擊中國航天歷程》。《深圳商報》以整版篇幅介紹這本新書。山東《齊魯周刊》派記者專程前來采訪。
10月15日是“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發(fā)射的日子。一大早,東方衛(wèi)視來電,要我立即趕去!吧裰畚逄枴陛d人飛船在上午9時發(fā)射,東方衛(wèi)視的“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特別節(jié)目”也就同時開始直播。這次特別節(jié)目進行了一小時十分鐘才結束。
中午,上海教育電視臺來車,接我去作“世紀講壇”講座。
新華社和中國新聞社發(fā)了專電
圍繞《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這本書的成書過程及它與“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的幕后故事,我也接受了新華社、中國新聞社、上海電視臺等多家媒體的采訪。
16日,中國首位航天員楊利偉勝利返回。清晨,我打開電腦,就從網上見到中國新聞社記者應妮為《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的出版發(fā)出電訊。15日深夜的采訪,一早就見諸網絡,信息時代神速的傳播,真是往昔不可同日而語。
本來,介紹一本新書,通常只是一條出版消息而已,但是中國新聞社記者應妮的電訊,用了出語驚人的標題:《楊利偉們是中國首批航天員嗎?葉永烈披露秘辛》。在舉世矚目的楊利偉勝利返回的時刻,居然對“楊利偉們”提出質疑!中國新聞社從北京發(fā)出的這一電訊受到廣泛的注意,全國各地的轉載率非常高。這篇報道摘要如下:
當人們?yōu)橹袊谝弧疤杖恕睏罾麄サ某晒Ψ祷囟鴼g呼時,當他所屬團隊一共十四名宇航員被此間部分媒體稱為“中國首批宇航員”時,今天發(fā)行的一本名為《飛天夢》的書,卻提供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說法:中國首批宇航員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誕生。
一向自稱“舊聞記者”的著名作家葉永烈另辟蹊徑,以《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為題,同時配合四百多張照片,圖文并茂地講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航天史,從而成為獨家報道。
他在書中披露,“早在1971年5月,中國宇航籌備組就已成立,著手選拔宇航員,計劃在1973年年底發(fā)射‘曙光一號’載人飛船。當時,選拔宇航員的工作嚴格保密,以‘體檢’的名義進行,從上千名殲擊機飛行員之中,選拔出了十九名宇航員!薄叭欢驮谥袊d人航天緊鑼密鼓進行的時候,當年的‘九一三’事件,使空軍成為‘批林運動’的重點。中國宇航員的選拔工作受到嚴重干擾,中國發(fā)射‘曙光一號’飛船的計劃也因此擱淺。”
另一耐人尋味的情節(jié)是:有如前蘇聯(lián)先于載人航天把小狗送上飛船,中國也曾于1965年在安徽用生物火箭把小狗送上太空。書中二十多幅彩色照片記錄了當年如何訓練小狗適應太空環(huán)境、生物火箭的制造和吊裝、小狗的上天和歸來。
……
得知中國已經成功完成載人航天的消息,葉永烈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說這是老一輩科學家們的夙愿,也是中華民族百年夢圓。
17日,新華社從北京發(fā)出記者劉江的電訊,標題是《葉永烈的“飛天夢”――穿梭于幻想與現(xiàn)實之間》:
16日,就在中國首次載人航天飛行成功返回的當天,葉永烈的新作《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也開始面市。理想與現(xiàn)實在這一刻結合得如此完滿,這令葉永烈非常興奮。
……
二十四年前,葉永烈受命擔任影片《向宇宙進軍》的編導。1979年2月,他在上海拜會了“中國航天之父”錢學森。由于錢學森的親自批準,葉永烈得以率攝制組,進入中國航天訓練基地拍攝《向宇宙進軍》的第三輯《載人航天》。這部影片記錄了中國載人航天的重要歷史。
這段經歷使葉永烈產生了記錄中國航天史的愿望。他把與錢學森的談話做了七千多字的筆記,在以后數(shù)年中,又多次在航天系統(tǒng)進行采訪、收集素材,甚至還多次到美國參觀訪問。
……
新華社和中國新聞社都為《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發(fā)了電訊,這表明了一個新的理念:當你的作品“與時俱進”,緊緊追趕時代的重大新聞,也就產生巨大的社會反響,猶如重錘擂在響鼓上。這種新理念叫做“出版跟著新聞走”。從作家的角度來說,也就是“創(chuàng)作跟著新聞走”。
我剛剛松了一口氣,香港明報出版社總編輯潘耀明(彥火)先生以及鄺素媚小姐看了《亞洲周刊》,決定出版香港版《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一書。于是,我忙于修改、補充工作,兩天之后便以特快專遞寄出全書的香港版光盤。與此同時,明報出版社也全力以赴,預先設計了封面以及版式,而且編好有關楊利偉的十六頁最新圖片,以便以一星期的速度推出香港版。由于香港版是在中國首次載人航天成功之后出版的,所以書名加了兩個字,變成《飛天夢成真――目擊中國航天秘史》。香港《明報》和《亞洲周刊》,刊登了《飛天夢成真――目擊中國航天秘史》一書的大幅廣告。
在“飛天”的日子,雖然忙碌,我卻過得非常充實。這是永遠難忘的歷史性的日子。作為一個作家,能夠與祖國的載人航天事業(yè)共呼吸,我感到興奮和自豪。
錢學森約我談話
我著手寫《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這本書,是在“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發(fā)射前兩個月。
寫作的起因,當然是“神舟號”飛船一次又一次飛向太空,中國人千年“飛天夢”即將變?yōu)楝F(xiàn)實。內中的直接原因,卻是香港無線電視臺記者的來訪。
那是2003年8月10日,兩位不速之客從香港來到上海我家。他們是香港無線電視臺的編導和攝影師,前來采訪。平日,我家也常是記者們光顧的所在。記者們來訪,要么談文學創(chuàng)作的體會和見解,要么談最近出版的紀實文學新書。然而,這一回香港電視記者采訪的話題卻與眾不同,他們要我談當年是如何進入“禁區(qū)”――中國航天訓練基地的。他們說,辦理前往那里采訪的申請,已經快一年了,至今沒有下文。不僅是他們無法進入那神秘的“禁區(qū)”,就連中央電視臺的記者也同樣未能獲準。據(jù)報道,“那里有重兵把守。如果有人企圖偷看或拍照,警衛(wèi)會‘很客氣’地請他們立即離開”。
香港媒體向來有一根敏感的神經。自從1999年以來,中國一連四次成功地發(fā)射“神舟”號無人飛船,中國宇航員“登天”已經指日可待,成了世界媒體關注的焦點,當然也引起香港媒體的高度關注。香港無線電視臺也加入了“搶新聞”、“搶鏡頭”的行列。知道我二十四年前曾經在那個戒備森嚴的中國航天訓練基地采訪了半個月,香港無線電視臺對我進行了詳細的采訪。
我曾經擔任電影編導達十八年之久。1979年,我忙于拍攝大型科教片《向宇宙進軍》。就科教片而言,通常每部的放映時間是十分鐘至二十分鐘,《向宇宙進軍》長達一個半小時,確實是一部大型科教片。
我接受任務之后,前往北京,到主管部門――第七機械工業(yè)部進行采訪。第七機械工業(yè)部的前身是國防部第五研究院。國防部第五研究院是中國第一個火箭導彈研制機構,成立于1956年10月8日,院長為錢學森。1965年1月4日,第七機械工業(yè)部成立,錢學森為副部長。在第七機械工業(yè)部,我進行了許多采訪,觀看了他們當時收集的大量的美國、蘇聯(lián)的宇宙飛行紀錄片。
1978年10月9日,第七機械工業(yè)部致函文化部,對于我拍攝《向宇宙進軍》一片表示“積極支持和配合”。
《向宇宙進軍》分為《飛出地球去》、《衛(wèi)星的應用》和《載人航天》三輯。
對于前兩輯,拍攝的問題大體上都得以解決。問題最大的是第三輯《載人航天》。第七機械工業(yè)部只是表示“我部所有的國外影片資料,可以大力提供”。也就是說,這一輯是在第七機械工業(yè)部“大力提供”的“國外影片資料”的基礎上編輯而成。
當時,第七機械工業(yè)部送給我一批內部出版的《載人航天》雜志,讓我看了《小狗飛上天》等內部參考影片。我得知,在1968年4月,中國成立了航天醫(yī)學工程研究所,在進行載人航天醫(yī)學工程研究的同時,已經開始進行選拔和培訓宇航員的工作。我不愿根據(jù)第七機械工業(yè)部“大力提供”的“國外影片資料”七拼八湊編出第三輯《載人航天》,而是希望實地拍攝中國航天訓練基地如何訓練中國宇航員。對此,第七機械工業(yè)部表示“定不了”,必須請示國防科委。
1978年12月13日,我完成了題為《空間科學》(后來根據(jù)錢學森意見改名為《向宇宙進軍》)的拍攝提綱。按照慣例,我在完成《空間科學》拍攝提綱之后,將它寄往主管部門――第七機械工業(yè)部科研局審查。
我沒有想到,第七機械工業(yè)部副部長、國防科委副主任錢學森看了《空間科學》拍攝提綱,并約見我和攝制組主要創(chuàng)作成員談話。
那是在1979年2月23日,我忽然接到錢學森秘書柳鳴的電話,說是錢學森來到上海,約我一談。當天晚上,我如約前往上海延安飯店。柳鳴領著我來到樓上一間會客室,我剛坐定,穿著一身軍裝的錢學森就來了。我有幸零距離目擊這位中國“航天元帥”的風采。他摘下軍帽,露出寬廣豐滿而白凈細嫩的天庭,書生氣質。一雙眼睛,射出睿智的目光。雖說他出生在上海,由于三歲時便隨父親前往北京,所以滿口京腔。他謙遜地自稱“笨人”,“對藝術外行”,卻對影片提出諸多建設性意見。
錢學森說,影片的開頭應該表現(xiàn)中國古代對太空的美好幻想:從馬王堆漢墓出土的立軸上的月亮、太陽、神仙,到嫦娥奔月神話、敦煌飛天壁畫。在歷數(shù)古人的飛天之夢時,錢學森還建議,這一組鏡頭最好以古箏配上中國古典樂曲……其實,學識淵博的錢學森也頗通藝術,尤其是音樂。他當年在上海交通大學就讀時,曾是校樂隊的主力圓號手,何況他的夫人蔣英是留學奧地利、德國的女高音聲樂家。
錢學森告訴我,“航天”一詞是他首創(chuàng)。他把人類在大氣層之外的飛行活動稱為“航天”,是從航海、航空“推理”而成的。他說,最初是從毛澤東主席的詩句“巡天遙看一千河”中得到啟示。他還提出了“航宇”一詞,亦即“星際航行”,他在《星際航行概論》一書中詳盡地論述了行星之間以至恒星之間的飛行。如今,如果說“航宇”一詞對于普通百姓還有點陌生的話,“航天”一詞已經是家喻戶曉了。
我當時最感棘手的是影片的第三輯《載人航天》。雖然我知道中國早在1971年就開始秘密選拔宇航員(亦即航天員),但航天訓練基地是處于嚴格保密的所在,無法進去拍攝,所以我只能準備采用美國和蘇聯(lián)的載人航天電影資料。出乎意料的是,錢學森說,那個航天訓練基地屬于國防科委主管,他支持我們前去拍攝。錢學森一錘定音。
錢學森非常健談,一口氣談了兩個多小時。從那以后,我與錢學森有了多次交往,有時在北京國防部他的辦公室,有時在他家中。每一回去北京送審影片,他總是親自看,一邊看一邊談意見,而我則坐在他的旁邊作詳細記錄。
正是由于錢學森的親自批準,1979年3月上旬,我得以進入中國航天訓練基地采訪。1979年3月21日,我完成了《載人航天》電影劇本。4月,我率攝制組前往中國航天訓練基地進行拍攝,這是媒體第一次進入這個富有神秘色彩的地方。當時,中國航天訓練基地負責人陳信非常重視《載人航天》影片的拍攝,組織了專門的班子接待我們,配合拍攝。
發(fā)生意外事件
《向宇宙進軍》一片順利地拍攝完成。按照規(guī)定,《向宇宙進軍》一片要經電影主管部門――文化部和科學技術業(yè)務主管部門――國防科委、第七機械工業(yè)部的共同審查。
當時,影片完成一輯,送審一輯。我請錢學森審看樣片。
記得有一次,我在影片中用了一個中國火箭發(fā)射失敗的長鏡頭,從發(fā)射直至落地爆炸,為的是想說明掌握空間技術是一條很艱難的道路。錢學森看了之后,堅決要我剪去。他強調說,這些鏡頭只宜作內部參考,不適宜于公之于眾。
還有一次,我用了一個中國火箭在發(fā)射時的尾部鏡頭。錢學森看了,就對我說,當尾部的噴火口一露出,馬上就把鏡頭剪掉,跳遠景鏡頭。他告訴我,內行人一看尾部的噴火口,就會知道動力有多么大,這涉及機密。我遵囑剪掉了。
錢學森對解說詞也很注意。看完影片,還向我要一份解說詞,細細推敲一遍。
在錢老的關心下,我終于得以完成影片《向宇宙進軍》──這是我在電影制片廠所完成的最后的一部影片。此后,我離開電影制片廠,成為專業(yè)作家。
《向宇宙進軍》雖然全部完成,但是在當時只公映了前兩部《飛出地球去》和《衛(wèi)星的應用》,但是很遺憾,第三部《載人航天》就在公映前夕,發(fā)生了意外事件,致使這部影片遭到嚴重挫折,未能公映……
記得,當攝制組在中國航天訓練基地完成拍攝之后,我從北京回到上海,經過剪輯、配解說詞、配音樂、混錄,完成了《載人航天》影片的雙片。所謂雙片,其中“一片”是影片,另“一片”是磁帶。在影片審查通過之后,這才把雙片合二為一,印制成電影拷貝。當時,《向宇宙進軍》的前兩部,即《飛出地球去》和《衛(wèi)星的應用》已經審查通過,印出電影拷貝。
1979年10月下旬,我去北京出席第三屆全國文代會,同時帶了《載人航天》雙片辦理審查手續(xù)。11月2日,我在國防科委放映了影片《載人航天》,錢學森、國防科委和第七機械工業(yè)部領導審查了影片。他們表示,影片內容不涉及機密,原則上通過,對個別科學性上的差錯作修改之后,即可公映。
回到上海之后,我對影片《載人航天》作最后的科學性上的修改。就在這時候,上海市科學技術協(xié)會準備創(chuàng)辦一份新的雜志《科學生活》,創(chuàng)刊號定于1980年1月出版。雜志的負責人李敦厚正在為創(chuàng)刊號缺乏“重磅”文章而發(fā)愁,得知我拍攝了《載人航天》,便說“重磅”找到了,要我趕寫一篇《載人航天》拍攝散記?紤]到《載人航天》影片已經審查通過,所以就在1979年11月15日,趕寫了《訪我國宇航訓練員》一文。由于我已經為《科學生活》創(chuàng)刊號寫了《高士其從美國到延安》以及另外兩篇文章,所以這篇文章就署筆名“肖勇”。
1980年1月10日,李敦厚到我家,告訴我一個令我驚訝的消息:明日上海三報要就你的《訪我國宇航訓練員》發(fā)消息。他所說的“上海三報”,是指《解放日報》、《文匯報》和《上?萍紙蟆。當時上海的報紙不多!吧虾H龍蟆本臀业奈恼掳l(fā)消息,這是很大的“新聞動作”。李敦厚笑道,這么一來,《科學生活》打響了!
翌日,我見到上!督夥湃請蟆芬源蟀氚嫫霓D載了我的《訪我國宇航訓練員》一文,還配發(fā)了兩張劇照!渡虾?萍紙蟆芬踩霓D載了我的文章,發(fā)表兩幀劇照。最為醒目的是上!段膮R報》,在第一版發(fā)表了五幅《載人航天》劇照,加上《中國宇航訓練員生活片斷》的標題!段膮R報》在這組照片之側的顯要位置,發(fā)表了報道,那標題具有新聞震撼力――《我國宇航員振翅欲飛》!
雖然就報道本身而言,不過是介紹《科學生活》創(chuàng)刊號的內容,但是這標題具有很大的“煽動性”――因為《解放日報》和《上?萍紙蟆返臉祟}都是稱“我國宇航訓練員”,而《文匯報》標題不僅是稱“我國宇航員”,而且還“振翅欲飛”呢!據(jù)說,這標題是《文匯報》在編稿時為了“更加醒目”而加上去的。
不管怎么說,上海三報以如此強力的聲勢報道《載人航天》一片,給讀者的印象確實就是“我國宇航員振翅欲飛”!上海三報的報道,引起國內外媒體的廣泛關注。許多外國通訊社發(fā)出急電:據(jù)上海“肖勇”先生透露,中國宇航員“振翅欲飛”!
據(jù)說,美聯(lián)社作了報道,《美國之音》也播出了這一消息。新華社上海分社記者趙蘭英打電話給電影制片廠的領導,說是看了這些消息很高興,準備轉發(fā)“肖勇”的文章《訪我國宇航訓練員》。趙蘭英知道“肖勇”就是葉永烈,便打電話給我。另外,英文版的《北京周報》、《中國建設》也來電話,要求轉載“肖勇”文章。一時間,許多記者打電話要求采訪,內中還有美聯(lián)社記者,要找“肖勇”先生采訪。當時,中國尚處于改革開放之初,廠里一聽說美聯(lián)社記者要求采訪,就顯得很緊張,連忙擋駕,讓電話總機接線員告訴美聯(lián)社記者說:“肖勇先生出差去了!”
《參考消息》、《大參考》轉載了外電報道:中國宇航員“振翅欲飛”!美聯(lián)社的報道還上了內參。據(jù)說,鄧小平知道了,說道:“牛皮吹出去就讓他吹出去吧,嚇唬嚇唬他們也好嘛!”
不過,媒體的這一番炒作,卻再度引發(fā)中國高層對于中國宇航員要不要“振翅欲飛”的爭論,亦即對于中國整個載人航天計劃的爭論。
記得,錢學森在第一次跟我談話時,就曾經透露,中央對于載人航天有著很大的爭論:有人說,宇宙火箭是燒著人民幣上去的;還有人說,地球上的事情還管不過來,月球上的事情暫時放一放……
這也難怪,畢竟中國當時還很窮,總是要把有限的資金先用在國計民生最迫切需要的地方。
蘇聯(lián)在1957年發(fā)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wèi)星到1961年加加林飛上太空,只用了四年時間;美國在1958年發(fā)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wèi)星到1962年格林飛上太空,也只用了四年時間。中國是在1970年發(fā)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wèi)星,按照蘇聯(lián)、美國的速度推算,應當在1974年左右把中國的宇航員送上太空。
實際上,中國在1971年就著手從一千多名殲擊機的駕駛員中選拔了十九名,準備作為宇航員進行訓練。當時還設計了“曙光一號”飛船。然而,1971年9月13日發(fā)生了林彪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的“九一三”事件,空軍司令員吳法憲作為林彪死黨受到審查,空軍成為“批林”運動的重點,而那十九名“準宇航員”都來自空軍,政治運動迫使“曙光一號”計劃擱淺。
1975年,中國成功發(fā)射了第一顆返回式人造衛(wèi)星,表明中國掌握了回收技術,已經具備條件把宇航員送上太空。在粉碎“四人幫”之后,1978年召開了全國科學大會,載人航天重新被提到日程上來。中國又開始訓練宇航員。正因為這樣,在1979年4月,我們才能夠在中國航天基地拍攝了訓練宇航員的諸多場面。
然而,我的那篇拍攝散記,經過媒體這番炒作,驚動了中國高層。當時的中國領導人不是不想搞載人航天,而是考慮到粉碎“四人幫”之后,百廢待興,只能把有限的資金用于國計民生最緊迫的項目,那“太空”上的事不得不擱一擱!
國防科委奉命向中共上海市委發(fā)了電報,同時又向文化部發(fā)出“80技字第465號”公函,指出:“該片(指《向宇宙進軍》)第三集(指《載人航天》)所拍攝的中國航天訓練基地的有關鏡頭,給人印象好像是我國目前正在奮力搞載人航天,造成錯覺。這與黨中央對我國空間技術發(fā)展的方針不相符合,和新聞宣傳口徑也不一致!
不言而喻,國防科委對《載人航天》影片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我明白,在發(fā)生外電轉發(fā)我那篇《載人航天》拍攝散記事件之后,國防科委在尋找“理由”,不讓影片《載人航天》公映。《載人航天》一片,根據(jù)審查意見在科學性上作了稍許改動之后,雙片重新送北京審查,原本可望迅速通過并公映,卻因媒體的那番炒作而最終使影片以“不符合新聞宣傳口徑”的理由打入冷宮。
這樣,《向宇宙進軍》原本是三部曲,變成了“二部曲”。
《載人航天》雙片被國防科委扣留,從此杳無音信,至今下落不明。
中國的載人航天事業(yè)也因此停滯了多年。當時,甚至要撤銷中國航天訓練基地,拆除訓練設備,由于錢學森的堅決反對,這才得以保留下來。
中國的載人航天事業(yè),直到1992年才在中國經濟有了迅速發(fā)展之后重新啟動。
用廢膠片編成的新書
《載人航天》是我離開電影制片廠所編導的最后一部影片。我一直為這部影片沒有得以公映而抱憾多年。
香港無線電視臺記者在采訪中,向我再三追問影片《載人航天》的下落。他們很希望在中國第一個“太空人”上天之際,能夠在香港公映這部見證中國載人航天歷史的不可多得的影片。我被他們執(zhí)著的精神所感動。
我打了許多電話,追尋《載人航天》雙片的下落,追尋《載人航天》底片的下落。由于第七機械工業(yè)部已經撤消,當年經手《載人航天》雙片的智崢、劉永齊等有關人員不知去向,無法查找《載人航天》雙片。后來曾經聽說可能保存在北京八一電影制片廠的保密片庫,我托人去查找,也未能找到。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查找《載人航天》底片。電影底片是“老母雞”。因為即便是找到《載人航天》雙片,倘無底片,也無法印制電影拷貝,而如果找到底片,即便沒有《載人航天》雙片,我也可以用底片印一份正片,然后重操導演舊業(yè),重上電影剪輯臺,剪出一部《載人航天》影片。我也可以重配影片解說詞和音樂,完成一部《載人航天》雙片,然后套底,迅速印制出大批《載人航天》電影拷貝。
《載人航天》的底片保存在上海電影技術廠。我向上海電影技術廠查問底片的下落。他們明確答復,在底片記錄本上,已經查不到《載人航天》。按照上海電影技術廠的規(guī)定,一部電影如果在十年之內沒有套底出片,他們就會把全部底片銷毀,不然底片倉庫無法容納那么多的底片。上海電影技術廠的答復,使我深感痛心。《載人航天》的底片被銷毀,意味著當年的辛勤勞作付諸東流,意味著一部記錄中國載人航天歷史的珍貴影片被無情地抹掉!
在萬般無奈之際,我忽然記起,當年在剪輯《載人航天》影片的時候,我留下了許多剪余的正片。那是按照電影廠的工作習慣,每個電影鏡頭的頭尾都要剪去一部分。這些剪下的碎片,通常作為廢片燒掉。我卻喜歡收藏這些剪下來的畫面,覺得毀于一炬太可惜。這樣,我在家中找到了二十四年前收藏的《載人航天》的許多正片。由于我在收藏正片的盒子里放了干燥劑,所以所有正片都保存良好,經歷了那么多個江南黃梅天而無一霉點。
面對如此豐富的歷史畫面,我決心編選一本以圖片為主、講述中國載人航天歷史的圖書,以“焦點新聞,獨家報道”為特色,書名定為《飛天夢――目擊中國航天秘史》!
(責任編輯/劉晨芳
電子郵箱:jinlingzi126@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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