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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火相傳,,國粹生輝(二)】薪火相傳

發(fā)布時間:2020-03-02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時代變遷,政治、文化、藝術的定位和發(fā)展都形成了新的格局,但譚派老生依舊與時代同步,與歲月同歌。譚家從譚志道開始,經(jīng)譚鑫培、譚小培、譚富英、譚元壽、譚孝曾,到譚正巖,七代人皆投身于京劇藝術,他們受到過質疑,也得到了加倍的追捧。榮耀與壓力似乎與這個家族結下了不解的淵源。譚家傳到第七代只有唯一的傳人,貌似星星之火卻預示著燎原之勢。因為譚家傳人個個身兼眾長,不拘一格。他們秉承的唱腔與身法蘊含著譚派幾代名伶對京劇藝術的不斷求索和謹慎創(chuàng)新。
  
  譚元壽,余香正濃
  
  為采訪譚元壽先生而準備資料的時候,越是了解他的家族背景我越是充滿憂慮。譚家的家族史幾乎就是一部濃縮的京劇發(fā)展史,譚富英的祖父、父親的名號響徹整個梨園行。單說譚元壽,凡是年紀40歲往上的人無人不曉,他幾乎成了那個時代京劇老生的標志。這樣的角兒會有怎樣的傲骨與凌人之氣?事先很難想象,后來坐在我面前精神矍鑠的老者,將一件一樁的經(jīng)歷娓娓道來時,透出何等的慈祥與謙遜。
  他仿佛活在俗世凡塵之外,寬仁超脫,又身兼重責,為傳承勞心憂慮。他是我以往只能在書本中讀到的人物,在傳說中聽聞的一代名伶。
  
  “七年大獄”
  提到學藝,就要提到舊社會的富連成。富連成科班以管吃管住、又打又罵、邊學邊演的獨特方式,為中國京劇藝術培植了700多名有很高表演技藝的演員。
  今天誰畢業(yè)于北大,誰就擁有了最好的文化背景。而當年誰畢業(yè)于富連成,就有了成為中國京劇史上一代名伶的機會,而且是很大的機會。然而,持封建禮教的富連成,又被它的學生們暗暗稱為“大獄”,坐科的年頭則被稱為“七年大獄”。
  譚元壽是在10歲那年進的富連成。進富連成首先要由家長簽一道生死文書,內容大意是:今將譚元壽,年十歲,志愿投于富連成為徒,習學梨園生計。言明七年為滿,凡于限期內所得銀錢,俱歸社中收入。無故禁止回家。倘有天災病疾,各由天命。如遇私逃等情,由自家尋找。空口無憑,立字為證。這道文書說得明明白白,既打死無論,也不會對學生逃跑負任何責任。
  譚元壽就這樣開始了每日練功、跟老師學戲的日子,同時也真真地體會到了“打戲”的苦,即一邊挨打一邊學戲。富連成獨創(chuàng)了幾種打法,其中包括“打通堂”。一個學生淘氣、犯錯,在場的所有學生都要挨打。而打人的方式也幾乎接近酷刑。其中兩次格外痛苦的經(jīng)歷像烙印一樣血淋淋地刻在譚元壽心里。
  舊時老師并不識字,唱詞皆是口傳心授,而某些唱詞上口后又往往不再是普通話發(fā)音。三國戲《赤壁鏖兵》中魯肅有一句:“收蔡中、蔡和呢?”這里“蔡和”的“和”上口后發(fā)音類似“活”。本來就懼怕老師威懾力的譚元壽慌了口角,第一遍學唱成“蔡虎”,老師立馬拉下臉子,冷冷地問:“你唱的是什么?”譚元壽心里已經(jīng)在打顫,明知道可能不對還是硬著頭皮回答:“蔡虎……”“哪兒來的老虎?”老師勃然大怒,話不多說,打!剛十來歲的譚元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趴到長條凳上,腿已嚇得發(fā)軟。老師氣定神閑地走近院子當間兒的大水缸,抽出一條兩寸寬一尺長的竹坯兒,熟練地用粗布拭去水珠……15下左右,譚元壽的屁股上已經(jīng)起了一層水泡。后來又有詞唱錯,接著打21板。譚元壽在院子里挨打,屋里的師兄弟們已經(jīng)踅摸著打雞蛋了。待兩個同期學生把譚元壽架進里屋,他們趕緊用剝離出的蛋清給他敷傷口,再用香熏,能多少緩解疼痛。
  “有一天跟老師學《受禪臺》這出戲,有一大段的唱,我總記不住詞。加上看見老師害怕,心里更沒底了,嚇得直哆嗦。這回他改打手了。讓我把手放在桌子上,手心手背兩面打。打完了,老師還告訴你這叫‘兩面焦’。10個指頭張也張不開,閉也閉不了,就這樣還得練唱功、練武功。”藝人學藝的慘痛經(jīng)歷真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但譚元壽的語氣平和,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那會兒恨老師恨得不得了,可現(xiàn)在還得感謝他。我80歲了還在舞臺上唱戲,要念他的好處!贝虻么蓪崳~記得也瓷實,一記就是70年;打得瓷實,武功底子練得瓷實,一用也是70年。對富連成的愛恨情仇,外人實在很難說道。
  
  處處感恩
  1949年7月2日,在北京召開了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毛澤東在會上對各行當?shù)乃嚾苏f:“你們都是人民所需要的人,你們是人民的文學家,人民的藝術家,或者是人民的文學藝術工作的組織者。人民需要你們,歡迎你們!
  折腰慚,迎塵拜,苦盡甘來。舊社會被稱作下九流的戲子一夜之間隨著全國人民一起翻身了,他們不僅成了自己的主人,也成了國家的主人。難以置信,似在夢里。說起當年的心情,譚元壽的語調、表情都滲透著道不盡的動容與感激。
  “如果沒有中國共產(chǎn)黨,哪兒有我們今天。 边@些以往只能在歌里聽到詞兒,卻真切流露著經(jīng)過綿長歲月沉淀在譚元壽心間的感嘆。因為他不能淡忘,從新中國成立至今,幾代國家領導人給予了譚家厚重的關愛。“走在街上看著自己生活的地界兒一天一變,這是國家蒸蒸日上啊。”
  回首自己的學藝歷程,再看看今時今日的學生們!敖夥藕蟛粌H藝人有了身份和社會地位,老師教戲、學生學習的方式也完全不同了。現(xiàn)在的學生不挨打,還能坐著聽課!边@些看來理所應當?shù)膶W習條件,在譚元壽眼里顯得格外珍貴,他非常認可新式教學的成果,“解放后中國戲校、北京戲校培養(yǎng)了大批的京劇人才,現(xiàn)在正活躍在舞臺上。”
  
  角兒
  “怎么評價父親呢?”82歲的譚元壽提起父親,略微停頓,眼神定格在某個不屬于這個時空的點上,似乎很遠很遠。“當初唱老生的有幾百號人,父親能躋身四大須生……”言語的留白里充滿了譚元壽對父親譚富英的敬仰與思念,“他18歲剛出科,一個上海的資本家看中了父親,約他去上海演出。父親的打炮戲《定軍山》,讓他一炮而紅!边@條記憶的線被長長地牽出來!八谏虾R惶毂纫惶旒t。每唱完一期(舊時演出以期為單位,一期12天),不僅再續(xù)約還給漲錢。一個多月唱下來,賺了3000多塊大洋。真是了不得!”
  譚富英剛出科就火了,正是少年得志。他的父親譚小培已經(jīng)在為兒子的未來籌劃,同時也加大了對譚富英的約束,走到哪兒玩什么,無不悉數(shù)過問。他不能讓兒子走上歪道。
  其實譚小培自己也愛玩。舊時藝人身份卑微,但又在藝術上有較高的造詣和追求,高低難就的結果往往是行內結下姻親。譚小培的女婿就是著名京劇小生葉盛蘭的弟弟葉盛長(文武老生)。翁婿聚在一塊兒,不怎么聊戲,經(jīng)常聊玩。比如兩人聊到溜冰,什么“里刃”“外刃”“正8字”“倒8字”,專業(yè)名詞一套一套的,別人根本聽不懂。但譚小培對譚富英的管教十分嚴格,他生怕兒子染上部分名角兒驕縱奢靡、玩耍輕狂的性情,無論譚富英去哪兒,譚小培都派人跟隨。譚富英也很明白父親的苦心,不賭不嫖。整個梨園行都知道譚家家教極好。
  “祖父譚小培是我們家的功臣,沒有祖父看著父親,父親日后也沒有四大須生之說!睋(jù)譚元壽說,當譚富英正紅得發(fā)紫時,給梅蘭芳、尚小云、荀慧生、程硯秋均挎過刀(唱配角),多少朋友上門勸譚小培讓兒子挑班掛頭牌!翱勺娓覆贿@么想,他說,還是讓父親在外邊多闖蕩闖蕩。人家問他為什么這么保守,祖父說‘我得對他負責,我不能讓他腦袋一熱挑了班,不行再給人家挎刀。那就沒意思了。如果挑班,就不能讓班社毀在譚富英手里,一挑就要到底!
  1935年,譚富英挑班掛頭牌,從此,他更是一天紅過一天。
  
  譚元壽在富連成吃的苦從沒跟父親提起,一次家人議論,父親聽見了也只是淡淡地說:“他挨這點兒打,連我三分之一也沒有!弊T元壽再也不抱怨了,他心里明白父親坐科時更苦。
  還沒出科,譚元壽已小有名氣。那時候,有名的角兒自己挑班,每天晚上唱戲。比如梅蘭芳先生,馬連良先生都是如此。富連成的東家是葉盛蘭的父親葉春善,用現(xiàn)在的話說,他是個有經(jīng)濟頭腦、懂得經(jīng)營的人。他安排學生在白天唱戲,剛好與角兒們的演出岔開時間。這就迎合了一大批晚上沒空白天想看戲的人。
  十來歲的譚元壽每天跟著百十號師兄弟們排成長隊,一路從富連成(虎坊橋,紀曉嵐故居對面)走到位于前門大街上的廣和劇院。富連成靠坐科的學生賺了數(shù)不清的金銀。“那會兒生活非常單調,一睜眼就是戲!比褙炞⒌貙W藝和舞臺錘煉讓年紀輕輕的譚元壽得到觀眾的認可。梨園有句老話叫“科里紅”,實則指在科班的學生紅了,但由于倒倉(變聲)時期被用得太狠,唱不了主角,或者干脆唱不了戲了。如果說譚元壽“科里紅”,顯然是不全面的,因為他的好時代還在后頭呢。
  在中國歷史中被稱為“10年浩劫”的歲月,譚元壽以獨特的方式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他融入了對英雄人物的理解,以譚派獨特的唱腔與細膩的表演成就了樣板戲《沙家浜》中的人物郭建光。甚至有不甚了解京劇的人叫不上譚元壽的名字,卻能用“郭建光”代為稱呼他,可見人物塑造得何等深入人心。這出革命樣板戲被學生、工人各路社會人士學習和效仿,如果撇去特殊的歷史背景,單說這出戲對于京劇藝術的普及和推廣,當真功不可沒。
  “文革”后,著名老生演員譚富英和馬連良相繼去世。已經(jīng)成為北京京劇團(現(xiàn)北京京劇院)演員的譚元壽和馬長禮等扛起譚派、馬派大旗展開了頻繁、精彩的演出。說到這兒,譚元壽提起了父親和馬連良的一段佳話!案赣H和馬連良先生,這老哥兒倆的感情特別好。解放后,他們要合演《十道本》,兩個這么大的角兒同臺可是頭一回。父親在科班沒學過這出戲。馬先生主動提出給他說戲!蹦嵌稳兆樱T元壽每天陪著父親去西單報子胡同馬連良的家,他回憶起這段往事依然態(tài)度恭謹!翱粗R先生說戲,父親就像學生一樣謙卑地站著,一字一段地學!币,這時候的譚、馬都是紅遍半邊天的名角兒,這樣的伶人舊事,怎不叫人感嘆――京畿之地,人氣最厚,人情也濃,難怪它能如此長久地維系著中國古典藝術的脈緣。
  多少年后,譚富英之子譚元壽、馬連良義子馬長禮像父輩一樣為了演出聚集一堂,他們勤善謙誠、精于專業(yè)。譚元壽所在的一團大火于北京、天津、上海等地,有他名字的戲單只要貼出去就爆滿,甚至同為北京京劇團旗下的二、三、四團只能避開一團的劇目演出,可見勢頭甚旺。1983年,譚元壽在香港連演了十幾天,別說座無虛席,買票的長隊排得看不見盡頭。他自謙地說:“紅火了那么一陣。”
  其實譚元壽唱功了得,他所演的譚門本戲《定軍山》《戰(zhàn)太平》《南陽關》《桑園寄子》等,深得父親譚富英親傳,尤其“快板”,快而不亂,高亢響亮,充滿著濃郁的譚味兒。坐科7年,也決定了譚元壽幼工扎實。他的武生戲能《三岔口》《白水灘》《長坂坡》《連環(huán)套》《落馬湖》《戰(zhàn)宛城》等,還曾多次貼演過文武“雙出”,既唱老生又扮武生,別瞧唱的時間長,可嗓子是越唱越亮,大氣磅礴,文武兼優(yōu)正是譚派的拿手好戲。今年80歲的譚元壽仍能粉墨登場,演出《龍鳳呈祥》《空城計》《定軍山》等,功底之深可見一斑。
  “父親演出忙,很多時候是我親娘舅宋繼亭給我說戲。他跟了父親幾十年,父親的戲,他全會!弊T元壽對舅舅的感情不亞于對父親,他說:“真得念我舅舅的好處。”舅舅教戲在先,父親看戲在后。只要譚富英有空,就讓兒子走一遍新學的戲,技藝的大成就在這看似平常的交流里了。
  
  不等到扼腕嘆息
  談及舊事總惹人哀思,那是對故人的思念。而論及譚派傳承,譚元壽的雙眼頓時明亮非常,神采奕奕,仿佛看到了角兒在臺上的“眼”。對一件事,他十分確定:“現(xiàn)在有些人不知道譚派好在什么地方,但終歸有一天譚派會發(fā)揚光大的。我堅信不疑!弊T元壽反復說了兩遍,他堅信不疑。
  最讓譚元壽擔心的是譚派戲的流失流逝。“譚派戲很多很多,就說比較簡單的一出《坐樓殺惜》,奚嘯伯先生演過,近幾十年舞臺上幾乎看不到了。我現(xiàn)在恨不能一晚上就能培養(yǎng)出幾個好角來,真是太難了!
  譚元壽認為,有兩個人為京劇作的貢獻是具有歷史性意義的。原政治局常委、全國政協(xié)主席李瑞環(huán)提議的“京劇精粹音配像”和原中宣部部長丁關根組織建立的京劇藝術研究生班!皼]有繼承就談不到創(chuàng)新。音配像保存了一大批瀕臨失傳的經(jīng)典傳統(tǒng)劇目。而研究生班,也給我們這些老人機會,能把我身上這百八十出戲傳下去。研究生班真是培養(yǎng)了一大批好角兒,這幾天我還在電視上看見他們演出,非常出色。”譚派怎么傳承是譚元壽一直思索的問題,他說研究生班給了他很大啟發(fā):“不是不能改戲,但一定先把老先生的戲繼承下來,繼承又不是一成不變的。尤其譚派戲該怎么演?先要琢磨透徹劇情、人物,一字一句地推敲修改。不符合劇情的可以改,但不能傷到筋骨。”譚派戲在譚元壽心里、眼里,就像一件瑰麗、珍稀的寶貝,一萬倍數(shù)萬倍地悉心愛護、傳承也遠遠不夠。譚家人對京劇藝術謹慎、虔誠的態(tài)度正是譚派能延續(xù)至今的原因之一吧。
  
  譚孝曾,百轉千回
  
  他生在梨園世家,在考入戲校前卻沒學過一句唱腔一個招式;他備受祖父寵愛,卻在父親的光環(huán)下默默黯淡了十幾年;他終于有所成就,但也人過花甲;他志存高遠,甘做伯樂,代父授藝,不求功名。譚孝曾,作為譚門第六代傳人,可謂成就路上百轉千回。
  
  萬千寵愛于一身
  “好像生在世上注定要干這一行。” 譚孝曾身材修長、前額開闊、鼻梁筆直、眼神明澈,同行采訪的攝影師說譚孝曾的劇照怎么拍怎么好看,張張是美圖。譚孝曾是譚元壽的長子,是譚富英的長孫,他與生俱來的除了譚家的好嗓子與艱巨的責任,還有來自祖父的寵愛。
  當譚孝曾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時,他在家中的地位就明顯優(yōu)于他人!白娓溉ネ獾匮莩龌貋恚囃T诩议T口,不把我舉到車窗邊上,他是不下車的。”譚孝曾沉浸在那段幸福的童年記憶中。說起譚家的家規(guī),離不開“請安”和“請示”。每日清晨,晚輩要到每一位長輩房內請安。白天出門即便有保姆陪同,也必須提前請示,匯報去哪兒做些什么。譚孝曾說,只要祖父譚富英早上沒睡醒,沒見他拉開窗簾,誰走到他窗根下都得躡手躡腳的,免得驚擾!靶r候,只有我在家可以調皮,其他人連大聲都不敢出。”
  守著這般寵愛,譚孝曾在考入戲校前竟沒有從家里學來一句唱腔。
  1959年,小學三年級的譚孝曾在保姆的陪同下偷偷趕到戲校,準備參加考試。戲校老師認得他是譚家的人,但還是拒絕招收他。因為在當年出了規(guī)定,戲校只招收有小學四年級以上文化程度的考生。規(guī)定之前,親友家的比譚孝曾年幼的孩子都進了戲校。
  1960年,譚孝曾在戲校的招生老師面前展示了他的才藝――唱歌,技驚四座。這里的“技”可不是說他技藝高超,而是所有老師驚訝譚家的長子長孫,居然不唱京劇唱歌曲。
  說來奇怪,無論是祖父譚富英,還是父親譚元壽,從沒有問過譚孝曾是否有意繼承祖業(yè),更別說教他唱腔、身法了!昂荛L一段時間,我在思考,為什么家里沒主動讓我學戲,后來漸漸明白了。他們從舊社會科班出來,學戲太苦了。他們疼我,所以舍不得讓我吃這個苦!痹掚m這么說,但從小跟著家人進戲院的譚孝曾,早早領略到祖父和父親在舞臺上的風光。“大人抱著我站在幕后,時常能看見觀眾一上來就給他們個‘碰頭好(開場喝彩)’,還有他們贏得的掌聲和尊重……我想這就是我追求的!
  戲校的錄取通知書寄到譚家,譚孝曾這才向家人稟明。在這個家教嚴格、長幼有別的大家族里,一向威嚴肅穆的祖父和父親竟然露出了欣慰而興奮的笑容,那真是難得一見的笑容。可以理解,他們一直對譚孝曾有著深深的期待,只是因為疼愛他才不忍強加。
  
  自家的戲,學來不易
  “我考上戲校的時候真是一張白紙,能有今天的成績絕對是王少樓先生(京劇老生、教師)一字一句教出來的!弊T孝曾幾次提起王少樓,感激與惋惜交錯在他的眼底眉間!敖衲晔峭跎贅钦Q辰100周年,他故去時才五十多歲。”關于王少樓,譚孝曾和祖父間有過這樣的對話。
  “你跟誰學戲?”
  “王少樓王先生!
  “太好了,王先生紅的那會兒我還不行呢!
  譚富英的造詣自然不在王少樓之下,寥寥幾句能看出王少樓的本事,更能透出譚家人的心胸。譚富英告訴長孫:“你找到好老師了,跟王先生好好學!闭蛴辛虽亯|,譚孝曾從未質疑過任何一位老師教授的內容,也沒有以自家居大的狂妄心態(tài)。
  在戲校學藝期間,每周六是回家的日子。譚孝曾本以為進了戲校,家人能多少給說說戲,誰想祖父和父親最多問問學了什么,讓他唱唱,聽過之后也只有一句“挺好”。貌似敷衍的對待讓譚孝曾開始覺得委屈。直到他從戲校畢業(yè),祖父才說:“咱家有個規(guī)矩。我們上科班的時候,家里就不干預老師教什么,誠心誠意和老師學,F(xiàn)在你畢業(yè)了,我可以給你說咱譚家的戲了。”
  
  連看戲的也瘋了
  1968年,譚孝曾從戲校畢業(yè),正逢“文革”。他最好的青春年華卻喪失了舞臺實踐的機會。真是前程哪里,心事誰同?
  80年代,本該是譚孝曾在舞臺大展拳腳的時期。但80年代,也正是父親譚元壽舞臺生命最輝煌的時期,北京京劇院譚派劇目的演出主要是譚元壽參與。1984年,譚孝曾從中國京劇院調入北京京劇團(前北京京劇院),時任副團長的父親嚴厲而明確:“孝曾過來從龍?zhí)鬃銎稹!彼裕T孝曾在老生這個行當中吃的苦、走的彎路似乎比別人多得多。
  歲月如梭,直到90年代末,在原政治局常委、全國政協(xié)主席李瑞環(huán)的提議下,“京劇精粹音配像”工程啟動了。譚孝曾為祖父譚富英的《三顧茅廬》《南陽關》《武家坡》,父親譚元壽的《定軍山》《將相和》《戰(zhàn)太平》等看家戲配音。連續(xù)的亮相讓很多戲迷開始關注實力不俗的譚孝曾。
  CCTV《空中劇院》已開播8周年。8年前,原中宣部部長丁關根親自點將,由譚孝曾和其父譚元壽聯(lián)袂演出《龍鳳呈祥》,這是《空中劇院》開播的首場演出。以老帶青的傳承理念在譚孝曾身上很快見效,他的唱功、做派一日一見長。譚孝曾經(jīng)歷了由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厚積薄發(fā)。好比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
  他在天津演出《將相和》,謝幕的場面蔚為壯觀。觀眾激動地簇擁在臺前熱烈地鼓掌,一直不肯散去。譚孝曾索性帶著妝、蹲在臺口給觀眾簽字。將近半個小時,他耐心、仔細地簽完了遞給他的每張便簽、每個本子……卸完妝,譚孝曾走出劇場后門,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二十幾名戲迷站在黑幕一般的夜空下,舉著手電筒等他,只為了一個簽名。他說他實在感動。時任中宣部部長的丁關根得知后感嘆:“沒想到京劇演員也有追星族!
  都說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這一回,連看戲的也瘋了。
  質疑與關注往往如影隨形。當譚孝曾貼出出演《桑園寄子》時,毀譽參半。《桑園寄子》是開創(chuàng)譚派的譚鑫培的代表劇作,由譚家人演應當是實至名歸。但這出大戲的唱腔音域頗高,同時對于表演和身段有著幾乎苛刻的要求,可以說,唱、念、做、表都很繁重。其中行內俗稱“摔掉毛”的動作技巧,難度可由詞望義。整出戲持續(xù)兩個半小時,從頭唱到尾,對于演員的體力也是極大的挑戰(zhàn)。要知道譚孝曾在那一年已經(jīng)58歲。正是因為難度大,在他出色地扮演劇中的鄧伯道時,更叫人為那一個唱腔,百轉千回的韻律所打動。
  
  德行在言談舉止間
  行內有句老話,沒有人緣,就沒有戲緣。譚孝曾直爽仗義,自然人緣很好,結交了不少朋友。尤其在近些年,年過六旬的譚孝曾從北京京劇院的演出一線上退下來,但身兼政協(xié)委員和譚家傳人重責的他沒有一刻停歇。他奔走在北京、上海、天津、武漢等地,在行內外朋友的幫助下,憑借著譚派藝術的深遠影響力,先后組織了譚派展演、譚富英壽誕百年和譚派老生研討會等活動。譚孝曾親力親為談下運作經(jīng)費,他分文不取,悉數(shù)交由劇院。足見其人品德行。
  平時,他常回家和父親聊天,談話的內容多與藝術相關,從不在背后講同行的是非與紛爭。“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這是他一直遵守的道德標準。能做到的人,聊勝于無。
  
  京劇的希望還是在這里
  譚孝曾收到過來自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和安大略省博物館的講學邀請。他們準備了房、車和優(yōu)厚的薪金,但最終譚孝曾拒絕了。他說,傳承京劇的希望還是在中國。
  這幾年,譚孝曾忙于替父授藝。鑒于父親年事已高,譚孝曾對父親在京劇藝術研究生辦的學生傾囊教授。他一詞一句地說戲,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地示范。北京京劇院的老生韓勝存、天津京劇院的老生王平、天津青年京劇團的老生王立軍、張克、馬連生等都得到了譚派戲的真?zhèn)。“遺憾的是他們沒見過我祖父的唱段。那會兒連錄音機都沒有,經(jīng)過文化大革命,文字資料、唱片也流失了很多。”譚孝曾最擔心的譚派戲不能完整的流傳。“我著手整理了三四出不常在舞臺上演出的譚派劇目,逐步教給學生和兒子正巖,不然就失傳了。”
  譚孝曾說,在學習傳承中有變化,但堅決不離棄譚派的宗旨!白T鑫培創(chuàng)的唱腔至今不老,再聽保留的老唱片,我們唱的旋律、韻味,都是正宗的譚味兒!彼旖菧\淺的笑意,透露著發(fā)自內心深處的自豪。
  
  譚正巖,成“角”在途
  
  第一次見譚正巖是在北京京劇院的排練廳。我是沖著“譚爺爺”的威名奔去的,卻瞬間被譚正巖優(yōu)質的外形吸引了目光。他身上有一種可以被稱作“陽光”的氣質,不知從哪兒汩汩地冒出來。第二次見面是正式邀約采訪,后來得知他的藝術成長路頗為坎坷,可專訪中他沒流露半點,講述的幾乎都是令人愉悅的情節(jié)。第三次見面在順義太陽村,譚正巖張羅、忙碌著給服刑人員的子女送吃送穿送演出。他在臨時搭建的舞臺上畢恭畢敬:“我叫譚正巖,大家可能不認識我!彪S后他介紹了爺爺、父親都從事京劇行當,低調地惹人好感。他說他帶來一段《定軍山》,隨后是兩位師兄的《三岔口》,他拋磚,引師兄的玉。他是這么說的。
  
  淘小子與嚴家教
  在見面之前,對于譚正巖的性格秉性有過很多種猜想。生長在京劇世家,會是頤指氣使的少爺做派嗎?從事老生行當,會不會少年老成性格無趣?或者干脆是個在爺爺、父親盛名之下的無知小兒?譚正巖給了我意外的驚喜。他穿著時尚,行為紳士,談吐親和,性情實在,這才把他歸位于同時代的青年。都說心思干凈的人才敢于對視,他眼神清澈靈動,仿佛整個鄱陽湖在他眼底光影流轉。
  從哪兒說起呢?就從他是個惹人喜歡的淘小子說起吧!
  1990年,正在上小學的譚正巖被學校選入了參與亞運會開幕式展示的兒童武術隊,榮譽感自是油然而生。練武功幾乎是全體70后男人的童年夢想,用譚正巖自己的話說:“我是看著電影《霍元甲》長大的!庇谑前职謰寢屗托≌龓r參加了北京市少年宮武術隊。
  一天,爸爸媽媽到武術隊接兒子回家,路上碰見熟人,彼此招呼。大人間的意外交流產(chǎn)生了一個新決定,把正巖從武術隊轉到京昆少兒團,跟著爸爸的師兄安云武學習少兒級別的京劇基本功。“可以說我的武功和文戲都是安云武老師開的蒙。記得《二進宮》中有一句‘千歲請’,他教了好幾節(jié)課。老師嚴格,加上我也接觸得少。”譚正巖說自己是“生虎子”(北京話,類似于網(wǎng)絡語言“青瓜”)。
  可以說在此之前,譚正巖從沒學過京劇。他過著無憂的童年,不必考慮家世與責任。
  譚正巖10歲以前跟著姥姥生活,基本情況可以用“小小子蔫淘,姥姥嚴格管教”形容。他想起姥姥說的話,就禁不住自顧自地樂起來:“我一寫作業(yè)就跟姥姥說想去廁所,然后跑去同學家玩了。姥姥常說‘這孩子順著尿道就跑了’!鄙戏坎确宽攲е侣┯辏卩従蛹伊赖拿涸仙w腳印……他就是個小胡同串子,蔫蔫地淘著,壞壞地樂著,但也被大人們深深地疼愛著。譚正巖說爺爺特別嚴厲,可卻沒動過他一個手指頭。
  譚家家教嚴格是從祖輩傳下來的。“大家庭,老規(guī)矩多。大人說你,對錯都得聽著。”譚正巖還聽爸爸說,家規(guī)中有一條,一家人吃飯,晚輩吃完想離席,必須逐個長輩請示“爺爺,偏您飯;爸爸,偏您飯……”這才能走人。
  
  追求完美的處女座
  譚正巖有個很明顯的特點,特別愛給自己定目標,然后超越。他的理由是“我是處女座,追求完美。”以前只注意到處女座有潔癖、話不多,卻忽視了這么堂皇的優(yōu)點。
  20年前在兒童武術隊,小正巖的“完美病”已經(jīng)初露端倪。他發(fā)現(xiàn)一位師兄和另一位師姐的功夫好,倒立、壓腿、翻跟斗處處比他的動作優(yōu)質。于是師兄師姐成了目標,很快被勤學苦練的小師弟趕超!熬├ド賰簣F的訓練比武術隊苦多了,被動型壓腿(搬腿),老師手重,一下壓到底。可我好強,疼得齜牙咧嘴也不吭一聲!
  在北京戲校學習的日子里,偶然機會,譚正巖為自己開發(fā)了兩個體育項目。一項是乒乓球,一項是足球。
  看著同學每天在宿舍里拼兩張桌子,中間夾上兩雙厚底靴當球網(wǎng),打乒乓。剛巧,兩隊對壘缺了一員,譚正巖被拽上陣。“我想學什么就特別鉆,不說拿世界冠軍,但至少得有點樣兒。”初學的日子,他錄了很多比賽,有機會就練習。在隨后的校運動會上,意外在第一場遭到淘汰。怎么想怎么不甘,他趁暑假報了乒乓球學習班。再回學校,基本是無敵手了。偏偏又在運動會遇到個打野路子的選手,“他特‘壞’,這打一個那打一個。11:19(21分制)的時候我給自己叫了一個暫停。”譚正巖愛干凈也愛漂亮,不知道他對“行頭”的青睞是不是也歸于遺傳,總之當時他穿著專業(yè)運動員的短褲、上衣,還給自己備了條毛巾!拔一貞浧綍r怎么贏的他,總結經(jīng)驗,就把他釘在19分了!
  乒乓之后還有一段關于足球的故事。起初譚正巖球技弱,只能守門,總挨悶。“我那追求完美的勁兒又上來了。那陣子中央五正好在播《跟我學足球》,我跟著實踐。再上場時把師兄們震了。”這個愛好保持到現(xiàn)在,北京京劇院有個實力相當不錯的足球隊,是譚正巖組織的。
  石康在韓寒那本《獨唱團》上發(fā)表過一篇關于父親學習打網(wǎng)球的文章。他的觀點是,愛好也應當掌握方法,不斷長進。而父親“我這么大歲數(shù),我又不是專業(yè)”的說法完全是弱者遇到困難退縮的表現(xiàn)。換句話說,那些能成功克服困難的人,往往是在任何細節(jié)上都勇于突破的人。譚正巖形容自己在戲校苦練《八大錘》的經(jīng)歷!翱杀仍谇蛏舷碌墓Ψ蚨喽嗔恕!
  
  腳睡在頭邊上
  1991年5月,北京戲校招收插班生。那是父親第一次問譚正巖:“想不想干這行?想就送你去戲校!彼麤]有絲毫遲疑地說“想”。
  “譚派藝術傳到我是第七代,如果因為我人生的幾十年而毀了譚家150年,整整6代人的努力,那我就太自私了!”決定進戲校的瞬間,譚正巖并沒有想得這么深刻,只是從小到大感受到太多戲迷的期待,知道扛起譚家大旗對于他來說責無旁貸。
  是爺爺親自把譚正巖送去戲校的!耙欢▏栏褚笏,不聽話就打他!崩蠋熉牋敔斶@么說很驚訝:“這社會哪兒能打孩子啊。”爺爺說:“別人可以不打,正巖可以打。”
  爺爺對他的期待早在譚正巖還沒落生的時候就開始了!奥犖覌屨f,她剛懷我的時候,爺爺就翻字典,給我找字兒起名。選了‘正巖’,是因為京劇老生譚派和余派本是一家,我太祖譚鑫培的藝術相當一部分來自余三勝,他又收余三勝的孫子余叔巖為徒。而我曾祖譚富英又拜余叔巖為師,譚余兩家就這樣代代相幫,形成京劇老生行當?shù)闹髁。爺爺是希望我能繼承正宗的譚派和余派,成為‘譚家的余叔巖’,于是取名‘正巖’了!
  幾年后,爺爺看了譚正巖在北京工人俱樂部首演的《八大錘》,很滿意!栋舜箦N》是一出對武功根底要求幾近苛刻的武生戲。其中有個技巧行內叫“三起三落”。武生站立,一條腿搬朝天蹬。搬起來后由旁腿變正腿,蹲下起身,再拉旁腿再搬正腿,反復3次!八X的時候我把腿吊在頭邊(腳挨著耳朵的位置),和別人閑聊幾句的空兒也把腿撩墻上!背獞驔]腰、沒腿(無腰功、無腿功),到了臺上怎么亮相都不好看,譚正巖狠下苦工。
  在北京工人俱樂部的首演告捷讓譚正巖淺嘗了成角兒的喜悅。這是一種正面的激勵,任何人為一項事業(yè)付出努力后,認可都將是他最充實的動力。“不管私下受多少苦,只要觀眾一給掌聲,那就是最幸福的事兒。”譚正巖是真地愛上京劇了。
  
  金獎背后,幾巴掌扇在心坎上
  “我要把這個獎讓給張建峰(老生演員)!弊T正巖的情緒低落到極點。
  媽媽嘆了口氣說:“傻孩子,你這么做是不尊重評委的判斷!”
  譚正巖的心口堵著一口氣,深深的自責使他原本俊朗、清秀的面龐顯得格外痛苦與沉重。媽媽帶門出去后,他默默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狠狠地扇了4記耳光!拔揖筒恍盼疫@嗓子練不出來!”
  事因源自2005年的第五屆全國青年京劇演員電視大賽。譚正巖和張建峰分別獲得金、銀獎項,比賽結束的第二天,來自網(wǎng)友和觀眾的質疑、謾罵潮水般向譚正巖涌來,有的說“譚家給錢了”,也有的說“這水平還不如票友呢”……
  金獎并不是隨便給的。比賽分為三項,專業(yè)、才藝和知識問答。在專業(yè)表演部分,譚正巖和張建峰的成績均是98分;才藝表演要求與專業(yè)表演有所區(qū)別,譚正巖選擇擅長的武生戲,而張建峰展示了繪畫;最后一輪的知識問答,譚正巖是唯一的答對全部題目的選手。
  現(xiàn)場發(fā)揮是一方面,譚正巖在比賽以外是下了苦心和恒心的。為了準備參賽,他反復和爸爸商量選擇哪出戲。最終,自己拿主意定了看家文武戲《戰(zhàn)太平》。文武戲對于每個京劇演員都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譚派一直苦于求索外姓傳人,大部分原因是很難找到文武兩全的京劇演員。
  譚正巖扮相好、根底扎實、練功勤奮,在戲校就以擅長武戲而小有名氣?勺T派文戲,是在譚正巖進入京劇院以后才正經(jīng)學起的。
  2001年,譚正巖成了北京京劇院的老生演員。但由于同屆老生演員多,又處在京劇演出市場放冷的時期,譚正巖的演出機會接近于無。越是高雅的藝術越需要優(yōu)質的溫床。沒有舞臺,沒有戲唱,讓他怎么成長?但是譚正巖從沒放棄過。
  平日里,總能看見他一個人捂著整身行頭在排練廳拉戲(練功),沒有琴師伴奏,沒有前輩指點,只有他,一個人。能耐得住寂寞,一句唱詞、一個技巧練上幾十遍,能經(jīng)得住辛苦,讓汗水一遍遍浸透戲裝……唱戲這行當是摻不了假的,俗語說,“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同行知道,三天不練觀眾知道。”
  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個錘煉身心的日子,譚正巖站在舞臺上盡全力演出了《戰(zhàn)太平》,在被輿論攻擊后,他只怪自己功夫不夠。后來,譚正巖甚至幾次練出聲帶炎,這才明白欲速不達。
  有一個關于雨花石的傳說。一位法師說法,感動了上天,落花如雨,雨花落地為石,便有了雨花石。傳說固然美好,然而一顆璀璨的雨花石是要經(jīng)歷地殼運動、巖漿噴發(fā)、巖石腐化、雨水沖刷萬萬年后才能析出的瑰寶。同行、觀眾、戲迷恨不得譚門再出一個譚鑫培,上演一段一夜成角的神話。理想照進現(xiàn)實,難道一個有志向的年輕京劇演員就不需要一個漫長但又令人為之動容的成長歷程嗎?像雨花石一樣。
  
  譚門第七代,實至名歸
  聽譚正巖的媽媽(閻桂祥,著名京劇青衣演員)講,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見戲校門口有人賣一兩歲的小小孩,他心生同情非要領回家,讓媽媽出錢買下來。他也曾經(jīng)在公共廁所的地坑里發(fā)現(xiàn)大皮包,頂著臭氣撈上來送去警察局。只有七八歲的譚正巖猜測里面有貴重物品,果然,皮包里是一個律師丟失的刑事罪案的證據(jù)和資料……俗語講“3歲看大,7歲看老”,有戲迷評論譚正巖是譚門七代里長得最像譚派鼻祖譚鑫培的,不僅如此,他連宅心仁厚、聰穎細致的德行都是極像的。
  今時今日的譚正巖,在香港、上海、天津都有了自己的戲迷。他們追他的戲,喜歡他的人,著迷他甜亮高亢的嗓音調門和傳神生動的身法做派,他們自發(fā)組成了粉絲團,天天“踩”他的博客,關注他的舉動。甚至有戲迷大贊譚正巖唱功做派均不亞于其父,大有趕超之勢。
  前不久,祖孫聯(lián)袂在香港演出《定軍山?陽平關》。譚正巖演“雙出”,先扮黃忠,再演趙云(這種演法,譚正巖是第一人),他自覺一二場嗓音沒調整好,看爺爺在幕簾邊站著,自責地說:“爺爺,我發(fā)揮得不好,有什么話您回家再罵我!薄皼]有沒有,挺好的,就有幾個地兒不準確,我回去再給你說。”不知爺爺是說實話還是安撫孫子情緒,總之奏效了。譚正巖很快調整好心態(tài)趕最后一場的趙云,非常出色。他再到幕簾邊,爺爺假裝嗔怪,實則得意:“好小子,今兒晚上這戲給你唱了!碑斕斓难莩觯T正巖的風頭甚至蓋過了爺爺譚元壽。
  
  結束了譚家三代人的專訪,唯恐有限的筆墨書不下他們的精彩篇章。
  1900年后,大膽、智慧的改革家與創(chuàng)造者譚鑫培創(chuàng)立了譚派老生,代代相傳,直到2010年譚元壽被選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譚派的精髓與魅力經(jīng)歷了百余年的薪火相傳鼎盛不衰。
  在譚鑫培之前,京劇流派僅以地域、文化劃分,如徽派、鄂派、京派。偏偏譚鑫培博采眾長,無不擇優(yōu)兼收。他融會貫通,又懂得用己所長,這才能別開生面創(chuàng)立譚姓派系,這是梨園史上第一個以自家姓氏開創(chuàng)門派的名伶,而四大須生中聲名顯赫的另三家,馬派、楊派、奚派的叫法,是后話了。
  要說譚派老生的特點,可借用一位譚派外姓傳人的評論,老生一門包括“安工”“衰派”和“靠把”,通俗地講,是唱功、做工和武功。而譚派老生能兼三長,至今為止仍無其他派系能及。
  在譚派唱腔之前,歌唱的字絕大多數(shù)是以北京音為主。而譚派吸收了兩種聲調,既可依湖廣音讀,又可用北京音讀。譚派唱腔不僅改變了老生唱法,還逐漸影響到京戲的其他行當,據(jù)說程硯秋先生就把譚派老生的讀音標準適當?shù)厝谌肓饲嘁鲁ā?
  難怪民間相傳汪桂芬(與譚同一時期的著名老生)和譚鑫培曾各以兩字互相評價對方的唱法,譚說汪唱得“太難”,汪說譚唱得“真巧”。橫亙3個世紀之久,譚家七代嫡親仍血脈相傳著譚派京劇藝術。無論在舊社會的梨園,還是在建國后的曲藝界,每一代譚家人都有著心照不宣的共識――窮其一生追求京劇藝術。
  編輯/馮 嵐 icarusfe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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