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巴馬的外交(一) 　　 　　美國總統奧巴馬當政已有一年。一年來奧巴馬政府外交政策的基本走向,呈現出與前任小布什政府截然不同的特點。從本期開始,本刊將請?zhí)瘴尼摻淌趶膫鹘y的地緣政治和大國關系的角度,對一年來奧巴馬政府外交戰(zhàn)略調整做一梳理與回顧。
　　將反恐戰(zhàn)場由伊拉克向阿富汗轉移,是奧巴馬外交政策調整的重中之重。奧巴馬在競選中一再承諾,他上任后要在16個月之內從伊拉克撤軍,因此一上任,奧巴馬就開始履行他的撤軍承諾。
　　2009年2月27日,奧巴馬正式提出了撤軍的時間表: 2010年8月31日前從伊拉克撤走大部分軍隊,到2011年撤回全部剩余部隊。2009年6月底,美軍從伊拉克城鎮(zhèn)撤出,伊安全部隊開始執(zhí)行本國的防務。但在美軍撤離以后,伊拉克的暴力襲擊事件仍時有發(fā)生。尤其是10月25日在巴格達市中心的司法部大樓和省政府大樓發(fā)生的兩起嚴重的汽車炸彈襲擊,更加暴露了伊拉克安全形勢的脆弱性。
　　更嚴重的問題是阿富汗。奧巴馬在競選中和當政以后,一直把伊拉克戰(zhàn)爭與阿富汗戰(zhàn)爭相區(qū)別,認為伊拉克戰(zhàn)爭是可以不打的,是“錯誤戰(zhàn)爭”, 而阿富汗戰(zhàn)爭是由不得美國選擇的,是“必打戰(zhàn)爭”。奧巴馬上任首日即舉行國家安全會議,決定把反恐的主戰(zhàn)場從伊拉克轉移到阿富汗,并隨即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調兵遣將:更換了原駐阿富汗美軍司令;2月17日下令向阿增兵1. 7萬人,后又續(xù)增4000人培訓阿安全部隊,使駐阿美軍達到了6萬多人;任命了老資格的外交官理查德•霍爾布魯克為阿富汗―巴基斯坦特使,卡爾•艾肯伯里為新的駐阿富汗大使。3月27日又宣布了對阿富汗的“全面新戰(zhàn)略”。12月1日,奧巴馬在西點軍校發(fā)表演講,宣布將在2010年夏季之前向阿富汗增派3萬名軍人,并計劃從2011年7月開始撤軍。12月10日,奧巴馬在領取諾貝爾和平獎時為美國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戰(zhàn)爭進行了辯護。
　　本期話題:一年來奧巴馬對阿富汗新戰(zhàn)略的實施進展如何?美國會像蘇聯那樣在阿富汗陷入泥潭嗎?在巴基斯坦反恐行動效果又是如何?
　　――編者手記
　　
　　
　　記者:美國在阿富汗反恐戰(zhàn)場都遭遇了哪些困難?
　　陶文釗:從目前來看,奧巴馬的對阿新戰(zhàn)略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塔利班占領地沒有明顯縮小,自殺式襲擊和路邊炸彈未見減少;2009年7月～9月,駐阿美軍傷亡人數連創(chuàng)美國發(fā)動阿富汗戰(zhàn)爭以來的新高,甚至曝出了意大利部隊向塔利班行賄買安全這樣的丑聞。一些蘇聯的將領認為當前的狀況與蘇軍占領阿富汗時的情況驚人地相似:每一次作戰(zhàn)都是蘇軍勝利,但過了一夜,形勢就恢復到了先前的狀況。
　　在華盛頓,一些自由派智庫已經在建議“逃離帝國墳墓”的“撤出戰(zhàn)略”。 其要點是:第一,將塔利班與基地組織相區(qū)別。基地組織是美國的敵人,但不能籠統地說塔利班是美國的敵人;基地組織是外國入侵者,塔利班是阿富汗本國人,他們的目的是想恢復在阿富汗的統治,不能夸大塔利班的威脅。第二,重新定義美國在阿富汗的使命,美國不能把阿富汗的國家建設當成自己的使命,要把一個以部落為基礎的分裂的國家變成穩(wěn)定的民主社會可能需要數十年的努力,美國可以建設一個現代的、穩(wěn)定的阿富汗不過是一個神話。第三,加強培訓阿富汗自己的安全部隊和警察,美軍分期分批地撤出。第四,采取有區(qū)別的禁毒政策,集中打擊那些與塔利班直接有關的毒販,避免因為禁毒而把阿富汗老百姓推到塔利班一邊。
　　
　　記者: 美國國內對奧巴馬新政府的阿富汗新戰(zhàn)略是支持還是反對?
　　陶文釗:在美國國內,經過整整八年的戰(zhàn)爭,民眾的厭戰(zhàn)情緒開始產生并滋長。最近的民調顯示,在國內,支持繼續(xù)進行戰(zhàn)爭的和反對進行戰(zhàn)爭的人數大致相仿,各占40%左右。而且令奧巴馬尷尬的是,共和黨人大多支持戰(zhàn)爭,而民主黨內反戰(zhàn)的呼聲卻越來越強烈。比如,共和黨戰(zhàn)略家基辛格和斯考克羅夫特撰文并發(fā)表談話,明確支持繼續(xù)向阿富汗增兵,而撤軍將“給美國招致災難性后果”,它給南亞帶來的后果比當年從越南撤軍給東南亞帶來的后果嚴重得多。而民主黨戰(zhàn)略家布熱津斯基則公開警告說,繼續(xù)現行的戰(zhàn)略將使美國重蹈蘇聯在阿富汗失敗的覆轍。雙方的意見截然相反。更使奧巴馬為難的是,以駐阿美軍司令麥克里斯特爾將軍為首的支持增兵派和以副總統拜登為首的反對增兵的一派,分歧公開化,雙方都訴諸輿論。
　　12月1日,奧巴馬艱難地做出向阿富汗增兵3萬的決定,實際上是在兩派之間取得了一個平衡。對于支持增兵的一派來說,他們的愿望基本得到了實現。對于反對增兵、要求撤軍的一派來說,奧巴馬也給了他們一個許諾,就是在18個月后開始撤軍。奧巴馬聲稱,必須告訴阿富汗政府,我們的停留和承諾是有期限的。
　　除了國內輿論,北約的態(tài)度對奧巴馬政府也形成壓力。北約國防部長10月23日表示,支持短期內增加軍事和非軍事努力,以加強阿富汗軍隊和喀布爾政權。自然這首先要求美國加大在阿富汗的投入,包括財力和人力。
　　
　　記者:奧巴馬政府在阿富汗的使命與戰(zhàn)略目標究竟是什么?
　　陶文釗:奧巴馬政府對阿富汗新戰(zhàn)略的具體要義可以理解為:第一,提出了“一個明確而具體的目標:破壞、瓦解并擊敗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基地組織,并且絕不讓他們今后在這兩個國家重新立足;不讓塔利班在阿富汗卷土重來”。為此,美國一方面要增加駐阿美軍,一方面幫助阿富汗建設軍隊和警察部隊, 以便使美軍能在2011年(也就是美軍全部從伊拉克撤出的同時)向阿富汗人移交保安任務;巴基斯坦也“必須明確承諾鏟除境內‘基地’組織和暴力極端分子”。
　　第二、推動建立一個廉潔的、有效能的和更加負責的阿富汗政府,打擊腐敗,幫助阿政府為人民提供服務,發(fā)展經濟,結束毒品生產主導經濟的局面,為此美國將增派大批非軍事人員去阿富汗,幫助阿富汗進行國家建設;對巴基斯坦美國也將加大投入,在今后五年中美國將每年提供15億美元的直接經濟援助,幫助興建各種民用設施。
　　第三、在對塔利班加大打擊力度的同時,分化塔利班,把那些為信仰而戰(zhàn)的塔利班士兵和因為貧困而戰(zhàn)的人區(qū)別開來,給后者以改弦易轍的選擇,在各省啟動和解進程。鼓勵卡爾扎伊政府跟塔利班搞民族和解,把塔利班當中的溫和分子和極端分子區(qū)別開來,等等。這個事情做起來比較困難,但并非完全不可能。塔利班提出實現民族和解的一個條件就是外國軍隊從阿富汗撤出,所以美軍撤出以后,塔利班與現政府實現權力分享并非完全不可能。
　　第四、要求國際社會支持美國的新戰(zhàn)略,包括在海牙舉行的聯合國援助阿富汗會議上慷慨解囊。
　　
　　記者:在與阿富汗戰(zhàn)場相聯系的巴基斯坦,美國的反恐行動是否順利?
　　陶文釗:奧巴馬一直把阿富汗問題與巴基斯坦聯系在一起,而2009年以來巴基斯坦的形勢也格外嚴峻。2009年春天巴基斯坦軍隊向斯瓦特山谷地區(qū)的塔利班發(fā)動了猛烈攻擊,擊斃了塔利班的頭目馬哈蘇德,給塔利班以重創(chuàng)。但不到一個月,馬哈蘇德的兒子就順利接班,經過一段時間的整頓,塔利班又重新活躍起來。2009年9月～10月,塔利班重點選擇巴基斯坦的政府機構、尤其是強力部門進行襲擊,對政府提出了強力挑戰(zhàn)。美國雖然支持巴基斯坦政府向塔利班發(fā)動進攻,進擊其在南瓦濟里斯坦的老巢,但塔利班卻實行“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戰(zhàn)略, 10月28日塔利班在西北邊境省首府白沙瓦實施恐怖襲擊,造成100多人死亡。當時,希拉里•克林頓國務卿正在巴基斯坦訪問,她帶去了75億美元的大禮,明確表示,“巴基斯坦在這場戰(zhàn)爭中并不孤立,這也是美國的戰(zhàn)爭”。 但巴基斯坦國內極端主義勢力不容小覷,巴政府究竟是否能穩(wěn)定形勢仍在未定之天。
　　
　　記者:美國是否會重蹈入侵阿富汗的覆轍?
　　陶文釗:總之,作為奧巴馬戰(zhàn)略優(yōu)先的反恐戰(zhàn)略調整實施得并不順利,其結局如何將是對奧巴馬政府的最大挑戰(zhàn)。美國是否會在阿富汗深陷泥潭,主要取決于美國如何定義他在阿富汗達到的目標�，F在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包括奧巴馬政府都意識到,要把阿富汗改造成一個現代國家是很困難的事情。阿富汗不是伊拉克,阿富汗沒有伊拉克那么多的自然資源,也沒有伊拉克那么世俗化。阿富汗是以部族為基礎的國家,要把阿富汗建成一個現代國家,不是美國的目標。如果把美國在阿富汗戰(zhàn)略的目標降低到能夠維持現在伊拉克的情況,勉強過得去的平穩(wěn),但也時不時會有一些恐怖襲擊爆炸,這還是有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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