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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琳:我的鐵窗歲月

發(fā)布時間:2020-05-27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本文作者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因被認為參加反革命集團而入獄,四年多才被釋放,于是有了一段非常時期的非常經歷。三十年后,他把這段經歷寫成一個個故事,其人性的磨礪和人生的思考,都帶上了某種傳奇、嚴酷的色彩;
在敘述時,又因為歲月的流逝而呈現(xiàn)出一種從容的氣度。

  說起來我們這一代人也真夠傻的,少年時好些人竟然對鐵窗懷有一種向往之情。說怪也不怪,其實那是我們的時尚。我們時代的英雄都是革命者,而革命者又總是和鐵窗結下了不解之緣。有一本革命回憶錄就叫《鐵窗烈火》,還有《不死的王孝和》,《王若飛在獄中》,《紅巖》,《革命烈士詩抄》,還有《絞刑架下的報告》,還有課內課外我們所聽到的許許多多革命故事:劉胡蘭、趙一曼、方志敏、楊靖宇、卓婭與舒拉,等等等等。總而言之,那個時代的名人一多半坐過牢。我們不過是追星族而已。現(xiàn)如今有一回我們一班老頭、老太在一起對年輕人評頭論足,說到那些哈韓族的服裝打扮真傻時,我忍不住插話說:\"他們不比我們當年更傻。單說服裝,我們當年時興黃軍裝、黃軍帽,腰間還系根武裝帶,是傻還是不傻?\"

  話再說回去。想當年我這個革命追星族當然沒有可能成為革命者,頂多也就只能\"哈\"革命。沒想到我竟然夢想成真鋃鐺入獄,見到了貨真價實的鐵窗,罪名卻是\"反革命\"。個中情由這里不想細說。單講1971年7月12日那一天我看見了向往已久的鐵窗,第一眼的感覺既不是興奮,也不是失望,而卻是詫異:怎么這么小這么高呀!一個長方形的小框子,開在離地面兩米多高的墻上——小到幾乎可以題名為一線天,高到你跳起來也摸不著框的底邊。電影上常有的那種扶著鐵窗送別戰(zhàn)友的感人畫面當然也就沒法出現(xiàn)。我后來想明白了,這種設計很實用,有助于防止越獄和\"竄監(jiān)\"(指隔著號子喊話)。

  我最初走進的牢房是在一個郊區(qū)看守所里。那個看守所位于城市北郊,地名叫北衙。顧名思義,看來那地方是傳統(tǒng)的監(jiān)獄所在地。那幢監(jiān)獄建筑建成于何時我不知其詳,只聽說建成后第一批囚犯中就有它的設計者。這當然只是一種傳說,牢里人可能喜歡這個傳說的宿命色彩,所以代代相傳,經久不衰。而我只是覺得,這位設計者顯然缺少浪漫情懷。

  鐵窗口又高又窄,陽光每天只能在牢房里晃很短時間。狹長的光斑在墻上慢慢移動,春夏秋冬進出的時間和位置都有所不同。有經驗的老犯把這移動著的光斑當鐘表(牢里是不讓帶鐘表的),瞅上一跟就知道現(xiàn)在已經幾點。通常太陽進來時號子里會比較安靜,好像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原因是什么我一直沒有弄清,我只知道我自己愛看著光斑走神。也許是那移動很快的光斑讓人下意識地感覺到年華似水?是啊,牢里面似乎一切都是靜止的,我的生命在鐵窗下靜靜地流淌。冬去春來,眼睛還沒看見綠色,鼻子和喉頭倒先感覺到了。風很早就送進來青草的氣息,苦澀而又清香。第一年我的身體也很敏感,兩條腿腫得晶亮。有一位老犯看見后說:\"春天來了。樹木上水了,人也上水了。\"我從此相信,人的生命也有著植物的節(jié)律。

  

  饑餓的概念

  

  那個時候大牢(看守所)里的糧油配給是按當時的居民定量,每人每月二十七斤(男)或二十五斤(女)糧食、四兩菜油。另外每月每人有豬肉一斤。按理說,坐在大牢里啥事不做,菜飯開水都有人送到門口,這個定量已經是皇恩浩蕩了,但事實上饑餓卻是當時坐牢人的一個最基本的感覺,你在那里的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你的感覺就是饑餓。

  一天兩頓飯,從來沒有吃飽,應該說剛吃完就是餓的,其他時間就更不用說。睡著了也逃離不了,你會不斷夢見吃東西卻總是吃不著。夜里起來小解,看一看地板上橫七豎八睡著的那些大漢,幾乎個個在咂嘴巴。時間一長饑餓就成為一種控制性的力量,占據(jù)了你大部分注意力。動物在這種時候一定會去覓食,牢里的人卻做不到,他們的活動全部轉到心理領域。

  身體當然也不是沒有反應,\"居民定量\"的不夠吃一般至多半個月就表現(xiàn)出來了。人開始尖銳地餓,有些人會暈倒,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硬生生的。越強壯的越是容易如此。有經驗的管教干部過來瞅一眼,通常會說:\"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兩三個月后,人就瘦得差不多了,基本上不會有多余的肉。半年左右,兩個屁股墩和胯部兩側一般已經打上\"鋼印\"。\"鋼印\"是\"老犯\"們的一種說法,指的是四塊烏青色(大概有淤血)的老繭——人太瘦,就變成了\"尖屁股\",坐臥(包括側臥)的支撐點留下了疤痕,成為\"資歷\"的標記。牢里沒有床和凳子,坐臥都是在地板上。犯人們總是用被子墊著,有的還疊成好幾層。不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身體很快調整到最低消耗狀態(tài)以適應漫長的饑餓,心理的適應卻是要艱難得多,已有五年以上牢齡的幾位,都好像沒有擺脫心理掙扎。掙扎一詞用在這里可說是一點也不夸張。就以我自己為例,為了克制自己不去看別人的飯罐和菜碗,我頓頓都在努力,努力了一年多卻收效甚微。

  當時的飯是用瓦罐蒸的,被稱為\"罐罐飯\"。炊事員用一個小容器憑手舀米和加水,當然不可能準確得跟秤一般。結果送進來的飯往往直觀上就有些微差別;
菜是炊事員用桶挑進來,然后用瓢從風門(門上開的一個小窗口)分發(fā)的,差別當然就容易更大一些。

  這\"些微差別\"在我們眼里卻是好大一件事,可以影響一天的心情!我當時基本上還是一個學生哥,很不喜歡自己的這種心理活動,有一陣還故意糟蹋食物,表示對饑餓的蔑視,但依然改變不了眼睛左顧右盼,心情上下起伏的狀況。出獄后重讀《絞刑架下的報告》,發(fā)現(xiàn)伏契克其實早就說過(過去讀時竟然一點也沒注意到):\"我們當中最堅強的同志,也忍不住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分享別人碗里的食物。\"那是一班反法西斯的戰(zhàn)士,有信念在支撐,本不可與我們這班倒霉蛋同日而語。

  就那么點飯菜,到了口邊恨不得一口就把它們全給吞下去,卻又十分的舍不得。你很快吃完了就得看著別人吃,所以細嚼慢咽的人居多,好像在品嘗山珍海味。有人用一根線把一罐飯切割成幾十個小塊,每塊大約一立方厘米左右。那種切割可真是一種工作!細心加耐心,大約一個小時才能完成。大家都吃完了,他才用一根竹簽開始慢慢享用,一塊一塊不急不忙地吃,像電影上的慢鏡頭。這頓大餐可以吃上兩三個小時!從一旁觀察,只覺他神情格外專注,臉上好像寫著\"請勿打擾\"的字樣。滿足感也分明寫在他臉上,只是不能想像那種滿足感會是出自腸胃。

  由于對\"些微差別\"的計較,號子里一般會自發(fā)地形成某種秩序,比如,輪流值勤從炊事員手中取飯,遞給其他人。輪到值勤的人最開心,因為每一罐飯都會在風門框上蹭一下,罐底粘著的飯粒(有時候在我們眼里幾乎是飯團)會蹭到門框上,值勤人可拈來放進嘴里。那動作很自然,看上去只是順手一拈,但這卻是值勤人擁有的一種特權!所以不少人盼執(zhí)勤就像盼過節(jié)。

  食物是單調的,換來換去就是白菜蘿卜幾種菜——在今天堪稱防癌抗癌的\"綠色食品\"。烹調法也只有一種:除了水煮還是水煮。但到了我們手上,吃法就有點花樣繁多了。比如先吃一半,把另一半藏起來,等別人都吃完后再拿出來吃;
比如上午留一半到下午那一頓,加在一起心滿意足地看夠以后再吃,我們那個號子里流行過先喝開水再吃飯......小花樣不足道,共同點在于都是食物引起的緊張心理所致。

  一個月吃一次肉,那天當然是一個節(jié)日。每次看到肉都會引起歡呼,碗里多少的計較更甚于平日,但吃的花樣少了許多,忍得住那個餓卻忍不住那個饞,于是多了些大嚼大咽的樣子。吃完后整個晚上號子里都顯得暖洋洋的,說話聲比平日多得多。

  有一個詞現(xiàn)在已不太有人用了,叫做\"打牙祭\",原意就是吃肉。還有一個詞叫\(zhòng)"精神牙祭\",牢里聊天,談得最多的話題就是吃——\"有一回我燉了四斤肉,全肥的,一點瘦肉沒有。不加作料,只就著一碟醬油,一個人一口氣吃了個精光。那位說話人兩眼放著光,很認真地在回憶往日盛況。我受不了\"精神牙祭\",時常會借故躲開。明明肚子餓得火辣辣的,再說吃豈不是火上澆油?

  

  犯人格

  

  \"人有人格,犯人有犯人格。\"這話不是什么名人名言,是我從大牢里聽來的。

  說話人姓彭,當年五十多歲,我們都叫他彭老者。我入獄的時候,他已經在那里坐了五年。關于他的出身,我所知不詳,只聽說他原先是靠著在茶館里說評書為生,身份應該是\"社會閑散人員\"。那年頭\"社會閑散人員\"在人們眼里跟\"壞人\"已差不了多少,因為當時的\"好人\"都呆在\"單位\"里。\"好人\"一犯錯誤,大家就愛說是\"受到社會上的影響\"。

  這位彭老者自稱\"五毒俱全,解放前解放后都坐過牢\"。他的\"五毒俱全\",充其量不過是吃喝嫖賭而已,估摸著在外面他頂多被定了個\"壞分子\",\"壞分子\"是當時所定\"五類分子\"(專政對象)中的一類,是不足以定性為\"地主\"、\"富農\"\"反革命\"或\"右派\"的所有\(zhòng)"壞人\"。

  

  見官就賴:犯人格的第一準則

  

  這位\"壞分子\"所說的\"犯人格\"主要意思大體上是這樣:做了犯人,就要像個犯人——里面有里面做人的規(guī)則,不要把外面那一套帶進來!那意思很接近電視連續(xù)劇《北京人在紐約》里姜文飾演的男主角說的:\"到了紐約,你就把臉抹下來揣進褲兜里吧!\"

  印度的尼赫魯回憶牢獄生活時曾經說過:\"監(jiān)獄能讓人性的丑陋赤裸裸地暴露無遺。\"我同意他的這一看法。依我的體會,其原因一多半是因為人到了牢里就覺得所有的遮羞布都是多余的了——一點尊嚴都沒剩下的時候,還遮著丑處干嘛呢?說得好聽一點:你要是穿著衣服進了裸泳場,那你就犯規(guī)了。

  我們的情況正如彭老者所言:\"見佛要拜,見官要賴\"。怎么個賴法?

  入獄之初,我成天都在擔心違反監(jiān)規(guī)后被罰——給你戴上手銬。戴上手銬有諸多不便,吃飯睡覺且不說,單是解大便擦屁股一事就夠煩人的。你要是不向管教干部認錯求饒,那銬子就不會從你手上拿下來。認錯不難,求饒卻不太容易,因為是要撒嬌耍賴地求,借用現(xiàn)在的說法,那是一場\"秀\"。犯人不僅要裝得很誠懇,更要裝得很可憐,說話要帶著哭腔,尾音要拖長,能擠出兩滴眼淚來則效果更好,要讓對方感覺到你是個早就服軟認輸?shù)娜跽。初來乍到的管教人員會很不習慣,時間長了就會反過來,不習慣你不用這種腔調和姿態(tài)了。

  我一直不太理解的是,這樣一種求饒秀為什么能那么煞有介事地進行?為什么就沒有人覺得好笑,像電影花絮里表現(xiàn)的那樣,演著演著就撲哧一下笑出聲來?表演時,犯人們是不敢笑,可干部們呢?——哦,他們不能笑。久而久之這就成了一種\"習俗\",一種雙方都必須維護的\"儀式\"了。多年以后我才琢磨出這種\"儀式\"的\"文化含義\",它體現(xiàn)的是在靈長類動物中通行的示弱原則——等級低的必須經常用一種具有象征意義的姿態(tài)向等級高的示弱。

  犯人與干部之間不存在平等的幻象,不能指望有干部對犯人說\"我們之間只是分工的不同\"。因此,犯人示弱是天經地義,犯人不當引以為恥。彭老者創(chuàng)一個\"犯人格\"的概念大約主要是有感于此。不過,如果把\"犯人格\"就理解為\"犯人沒有人格\",恐怕也歪曲了彭老者的原意。

  

  兩條通則:最后一點尊嚴

  

  誠然,入了大牢就不要再惦記在外面做人的那一套,但有一條古老的規(guī)則卻被從外面帶進來了,而且還得到強化。那就是,告密是可恥的。盡管告密的事實際上總在不斷地發(fā)生,卻沒有人敢于理直氣壯明目張膽地那樣做,并且每個人提起告密行為都會表示義憤填膺。告密者通常被叫做\"臭蟲\"或\"屁巴蟲\",據(jù)說有些號子里還發(fā)生過集體揍\"臭蟲\"的事件。

  我曾目睹一次\"鬧事\",起因和結局都與\"不得告密\"的原則直接相關:一位干部來調查號子里一件芝麻大的違規(guī)事件是誰干的,所有人都不吭聲。那位干部沉不住氣了:\"不說是吧?不說今天下午就全體不要吃飯。\"到了下午開飯時他還動了真格的,就是不讓給我們號子送飯。這一下號子里開了鍋,立即齊聲呼喊:\"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吃飯!......\"不依不饒。接下來號子里的人一個一個地被干部提出去,背靠背施壓,要查出誰是\"黑手\"。結局是那天全號子的人都遵守了不告密的規(guī)則,事情不了了之,并且飯菜也照數(shù)補發(fā)。當時外面的世界正發(fā)生著父子夫妻互相揭發(fā)的種種故事,大牢里通行這種規(guī)則耐人尋味。

  \"告密可恥\"其實與\"見官要賴\"是基于同一種認識,在外面\"裝積極\"是有所圖,已然成了壞人,(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打幾個小報告恐怕于事無補吧?當然,看守所沒認真設置鼓勵告密的機制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據(jù)說在勞改隊就不一樣,單是爭取減刑一條就能鼓勵好多人去立功。

  值得一說的\"通則\"還有一條,說起來也很古老。

  大牢里的饑餓確實令人難熬,所以在飲食方面的各種狼狽相一般都不會招致嘲笑議論——大家彼此彼此嘛。但還是有底線,太過了的行為也會引起非議。舉例說,你貪饞地舔飯罐菜碗,來來回回地舔上百遍也不會有人說你。但如果你爬到地板上舔灑在上面的湯,就會有人覺得不忍看了。這條規(guī)則隱含的價值取向是得到普遍認可的:一個人要是在饑餓面前表現(xiàn)出突出的自制力,他就會贏得同犯們包括那些慣于以強凌弱的\"牢頭\"們的尊重。我因為鬧過幾次裝病絕食,在號子里就憑空地很有威望。號子里的強弱本來主要是憑借體魄來區(qū)分,但好些人高馬大的壯漢都會讓著我這個文弱書生。私下里他們還說:\"人家跟我們不同,人家是政治犯。\"實際上我的案由雖然是\"反革命\",但我坐牢卻絕不是因為政治活動或政治信念。我說過,只不過是因為運氣不好而已。至于\"絕食\",那就更與政治無關,我完全是為了一個私人目的——出去見見至親好友。這些他們其實也都明白,我知道,那點敬意其實是出于最后一點尊嚴。

  

  犯人精:入于化境的犯人格

  

  坐牢要坐到心平氣和的地步,當然也是一種境界。我入獄那天,號子門一打開,迎面看見十三個人端坐在地板上,在我印象中就仿佛十三尊羅漢,自古以來就坐在那兒等我似的。后來在交談中了解到,他們這一坐,大多已坐了好幾年。有那么幾位安閑篤定,仿佛屁股已生了根——老犯們總是要比新犯多一份從容。也不知在光線陰暗的牢房里如何可采得\"日月之精華\",有的老犯差不多就成了精。

  彭老者就有點成精了的意思。他一身市井氣,卻在牢里成功地扮演了一個智者。年輕人不僅聽他說書講古評人論事,還請他分析案情指點官司。再加上算命詳夢,他幾乎成了號子里的律師加牧師。他在號子里的地位因此就有些特殊,不會像其他身體孱弱的老頭那樣受人欺負。他站起來時總是一只手捂著肛門部位,說是有痔瘡導致脫肛的毛病。據(jù)說自打入獄就這么捂著,一捂就捂了五年。我不相信他真有那毛病,可是五年如一日地捂著也真不容易!有這毛病的好處大概在于,可以不當值倒馬桶,可以不受罰戴銬子——他有可能是惟一一個從入獄到出獄都沒有戴過銬子的人,但我問他時他卻笑而不答。也許是不想泄漏天機?凡此種種都可以視為他坐牢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他借此把自己安排得十分妥帖。

  于是他就有了坐牢不過是家常便飯的氣派。興致來時他會在號子里來回晃悠,唱著地道的市井小調,有時候會讓你覺得他不是被抓進來的,倒像是耍了個大潑皮硬賴進來的。我替他算了算,1971年7月我入獄時他已坐了五年,意味著\"文革\"剛一開始他就進來了。像他那樣\"五毒俱全\"的\"牛鬼蛇神\",坐牢恐怕真等于找到了一個避難所,他那種變無奈為無賴的精神怕也真算得是一種精神。

  有比彭老者\"修為\"更高的。有一位因殺人嫌疑入獄的,整整坐了十年才查清無罪被釋放。他坐牢坐得悄無聲息,我估計他要么是孤高自許,要么是老實巴交。那是一個農民,默默地坐了十年冤獄,又默默地出獄回到山里。十年不吭一聲,也是一種功夫?

  待到我轉監(jiān)轉到市里的看守所之后,發(fā)覺那里的犯人精更多一些,我隔壁號子里就有一位。年紀輕輕,因打群架致人于死,我到的時候他已被關押了八年。由于是\"重刑犯\",他在關押期間一直戴著腳鐐。每天天不亮放風倒馬桶,只要一聽到那腳鐐清脆如鈴的聲音響起來了,人們就會說:\"某某某出來了。\"有一陣子讓兩個相鄰的號子一起放風倒馬桶,一道洗臉時說起了他的腳鐐聲,他不無得意地對我說:\"這是全看守所最好聽的一副腳鐐。\"——敢情全看守所的腳鐐他都戴過?

  還有一位傳奇人物,是位老革命,他當時在看守所已呆了一十五年。據(jù)說在解放前夕他率領一個地下黨小組潛入臺灣,回來時卻只剩下孤身一人。這件事他說不清,解放沒幾年就讓他蹲了大獄。獄中流傳的一個笑話是,有看守人員對他說過:\"你的問題就等臺灣解放以后再解決吧!\"

  十五年是個令人肅然起敬的數(shù)字,他無需費力就能贏得同犯們的尊重。管教干部們也總是另眼相看,凡事都讓他幾分。人精瘦,眼發(fā)藍,這些都不難想像。我沒料到的是,聽說他已然身輕如燕。每天兩次放風倒馬桶,他總是一個箭步就竄上一米多高的水池,兩腳跨開,像長頸鹿飲水一樣彎下頸背來洗臉。又聽說在號子里他像個精靈,常常整夜不睡,背靠墻站著搓棉線。搓棉線是號子里打發(fā)時光的一種辦法,犯人們自己發(fā)明的:用棉絮捻成短紗頭再搓接成長線。搓成的線當然可用來補衣服,但大半是不用的。有人曾一氣搓了二十七米長,出獄后想再試試,結果是連搓成一米長度的耐心都不再有。

  我沒問過那位老革命整夜整夜搓成的線到底有多長,只是有一個畫面從此定格在我的記憶里,宛如我親眼所見:一副精瘦的身體斜靠在一面白墻上,發(fā)藍的眼睛盯著手中的線,神情專注。手中的線則垂落到地堆積成圈沒有盡頭——他以無限的耐心在等。

  

 。ㄕ浴独锩娴墓适隆罚睢ぷx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5年7月出版,定價:1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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