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寬:和臺北的哥聊管制
發(fā)布時間:2020-06-15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新到一個城市,通常你所能發(fā)現(xiàn)的最熱忱的交流者,大概就是計程車司機了。臺北的計程車司機,服務是非常優(yōu)質(zhì),不僅禮貌得體,而且?guī)缀鯊牟粫o你繞路,即使一聽口音就知道你是大陸人。和他們聊天也許你最能了解普通人在想什么。
最近一次和一個臺北的哥的聊天,是從西門町搭車到考試院附近我住處的路上。他叫陳國豪,什么國豪啊,國才啊都是臺灣特別普通的名字,那天恰是228的周年紀念,中正紀念堂到228公園這一帶政治氣氛都很濃。我們的談話,自然聊到了政治。他對臺灣政治好像很不滿意的樣子,跟我說:“太民主了也不是個好事,你看我們臺灣這些領導人啊都沒本事。”這樣的觀點,我在臺灣聽到不止一次,不過倒還是很想了解出租車司機為什么覺得民主不好?于是問他此話怎講。
他抱怨說,不管是陳水扁還是馬英九,都是光會講好聽話,一點都不管事。他指得“不管事”,是說臺灣從民進黨上臺以后就取消了出租車限額制,F(xiàn)在任何人只要找不著工作,只要能買得起一輛車,就可以申請個出租車牌照上街運營,也不用為了執(zhí)照交錢。這樣門檻很低,臺灣當出租車司機的人就太多了。陳國豪不爽的是,出租車這個行業(yè)好像競爭越來越激烈,他今年28歲,開出租車有三年了,“賺不了多少錢,我這樣一天干上12個小時,一個禮拜干六天,辛苦得要命,一個月也就賺個6萬多(大概人民幣一萬三千左右),只能湊活養(yǎng)家啦!彼v的是實話,臺北市常駐人口只有280萬,出租車就有三萬多輛,再加上臺北縣,桃園這些鄰近地區(qū)的記程車也都可以來臺北市運營,臺北出租車的密度是在相當?shù)母,在臺北市區(qū)幾乎閉著眼睛,隨便一招手,就會有車停下來,甚至有時你發(fā)現(xiàn)路邊停著不少似乎主人在休假的出租車。這是在大陸的城市里幾乎不會遇到的景象,在北京和上海,出租車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街上奔波,而且你還經(jīng)常在路邊站上十幾分鐘都攔不到一輛空車。而且相對于臺灣的平均工薪階層的收入水平來說,出租車的價格也不算貴,起步價換成人民幣大概14元。
我正想到臺北和大陸的比較,國豪就表現(xiàn)出了對大陸的興趣“在北京或者上海開計程車應該很好賺吧?”我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們公會的人講的,聽說上海差不多2000萬人,才六萬輛出租車,是么?”他指的公會是民間組織臺北記程車公會。我記不得上海準確的數(shù)字,不過按照記憶我可以告訴他“大概差不多吧。”也許國豪覺得自己的想法被印證了,有些得意:“那還不賺翻了!”不過轉(zhuǎn)念這種對比更讓他覺得失落“我們臺灣這些領導人啊,計程車都這么多了,還在發(fā)牌照,也不知道腦子怎么想的?一點都不會管。”
這讓我覺得有些好笑,我問國豪,“你知道上;蛘弑本┮粋司機,一個月要給公司,交多少錢么?”國豪看來不知道“我們一個月也要給公會交大概六百塊吧,公會就代表我們替我們爭取一些權(quán)益,我們從入這行開始,大概要繳會費六年,以后就可以不交了。你說的公司,要收多少錢。克麄兏尚┦裁窗。俊薄八麄兓旧鲜裁匆膊挥酶,坐在辦公室里數(shù)錢就可以啦,你知道他們每臺出租車一個月要給公司交多少錢么?”國豪顯出驚訝的表情,“換成臺幣大概——”我心算了一下“4萬-5萬塊吧!眹酪呀(jīng)驚得嘴都合不攏了,這顯然是他公會的朋友沒有告訴他的。“那為什么不自己買一輛車,自己當老板呢?我們臺灣的司機現(xiàn)在除了還有一些集資入股的計程車合作社,都自己是老板,現(xiàn)在車也不貴。俊蔽医又嬖V他:“其實大陸的出租車司機,大多數(shù)也都是自己花一大筆錢買車,不過即使自己買的車,也還是要給出租車公司交這么多錢!眹酪呀(jīng)覺得難愈置信了,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為了讓他安心開車,我只好跟他進一步解釋。
造成這個結(jié)果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剛才所推崇的大陸的管制措施,把出租車牌照控制得非常緊。這樣的結(jié)果是,只有少數(shù)有關系的人開的公司才能獲得牌照,很多人想當出租車司機的,但不能像臺灣這樣,自己去交通局申請一個牌照。所以不得不到那些手里握有牌照的公司下面打工,自然這些公司,就可以以他們的壟斷地位,設立高額的租金,坐著收錢就可以啦。這導致的后果是,第一,你所知道的,大陸這些大城市,出租車很少;
第二,出租車司機賺得很少,而且工作比臺灣司機辛苦的多,每天大概14個小時跑在路上是很正常的,而且?guī)缀鯖]有星期天,因為每天都要交份兒錢,沒有周末的概念乃至生病都不敢休息;
第三,出租車價格相對于大陸人的收入水平來說顯得很高,而且因為供給不足,打車常常比較難;
第四,因為打車貴,打車難,所以很多上班族都買私家車,私家車多了,這樣市區(qū)交通就更容易堵塞;
第五,因為市區(qū)交通不好,出租車司機就更難賺錢,而且因為被剝削的太厲害,愿意當出租車司機的人就更少。而且更可悲的是,很多出租車司機認識不到這背后的邏輯關系,而覺得自己之所以這么苦,還是因為出租車太多,要是能把牌照控制的更嚴一些,自己才能喘口氣,殊不知越一照難求,出租車公司就越奇貨可居,他們壓榨司機的談判資本就越強。反過來倒是臺灣,放開記程車車牌照,既幫助解決了社會就業(yè)問題,計程車司機給自己打工,比較自由,老百姓也得到了實惠,這樣好象更符合公正均富的社會理念。
說到這里,國豪好像是理解了:“喔,我原來還想能不能到上海去開計程車呢?聽你這一說,我還是安心在臺北干吧。不過我搞不懂,這么不合理的制度,你們大陸怎么不改呢?”我反問他“你要是大陸交通管理局的干部,你愿意改么?拍賣牌照可以掙一大筆錢,政府公務員就可以有好福利啊,你捏著這些管制牌照的權(quán)力,別人都要來拍你馬屁啊,有人來送錢,送房子,還有人請你出國旅游,你小孩哪怕沒什么本事,都有人會給他安排一個輕松又賺錢的好工作。”國豪沒有說話,我告訴他,就是這些人在掌握制定規(guī)則的權(quán)力啊,他們管得這么爽,如果沒有民主的力量來推動他們,他們?yōu)槭裁匆哪兀克麄兎吹箷页鲆欢牙碛,什么價錢管理啊,規(guī)范經(jīng)營啦,來強化管制措施。我又問他“你現(xiàn)在還覺得臺灣領導‘不管事’,不好么?”國豪大概沉默了半分鐘說:“你講的,我過去倒真是沒有想過。”后來他一直沒有說話,看得出來他是在思考。這個時候,我也在思考,信息不對稱造成的彼此誤解真是很有意思。
到我住處的時候,國豪對我表示感謝,他告訴我,今年暑期的時候,他準備一定要到大陸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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