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日云:中華文明中還有哪些是好的?
發(fā)布時間:2020-06-17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叢老師:學生近日不斷想到一個問題:中華文明中還有那部分是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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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課堂上,為了使同學們認識比較陌生的西方文明,我有時會將其與中華文明做個比較,在比較中來闡述一些問題。了解西方文明,好比在我們面前樹起一面鏡子,使我們更清楚地認識自己。有的同學會覺得,我在比較中批評中華文明多一些。但是,既使如此,也不等于說,中華文明無可取之處。中華文明有許多偉大的創(chuàng)造,有獨特的、不可替代的價值。比如中國的國畫,盡管可能在某些技術(shù)的層面上不如西方繪畫,但它自成體系,能夠滿足一些人的審美需要。人們在欣賞中國畫時得到的美感享受是在欣賞西方繪畫作品時無法得到的,這就是它的價值。比如中醫(yī)雖然在整體上已經(jīng)被西醫(yī)邊緣化,但在某些場合,能夠解決西醫(yī)不能解決的問題,比西醫(yī)更少副作用、更廉價或更少痛苦等。
我理解,你之所以產(chǎn)生這樣的問題,是因為在你所接受的教育中,有許多對中華文明的過分溢美之詞,許多夸張甚至虛構(gòu)的內(nèi)容,一旦在你的學習中這些泡沫被人戳破,就會一下子陷入虛無主義。
我們在課堂上談的主要是中西文明在客觀上的異同,至于中華文明哪些是好的,這主要是個價值判斷問題,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取舍。你沒有必要向我討一個標準答案,我的答案不是你的答案。你在對中西文明有了充分了解后,結(jié)合你的人生體驗,做出你的判斷和選擇就是了。
文明中的許多因素,無法說是好的還是壞的。比如中華文明世俗化程度較高,中國人比較務(wù)實,比較功利,這既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還有一些內(nèi)容,有些人喜歡,有些人不喜歡。更有一些內(nèi)容,不管是否好的,也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它已經(jīng)不適應時代的需要,必然會隨著時代發(fā)展被淘汰。
如果要問我,我只能說,每代中國人都應該按自己的需要來對中華文明和西方文明的具體要素做出取舍。比如說,你喜歡聽民樂還是西洋的交響樂、爵士樂?還是兩者都喜歡?那由你來取舍。你喜歡吃中餐還是西餐?喜歡麻將還是橋牌?喜歡好萊塢大片還是京。窟@都是每個人的選擇。
大的方面,關(guān)涉到國家的發(fā)展方向,我們要不要進步,要不要現(xiàn)代化?這是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具體來說,比如民主問題,我曾講過,所謂民主,其實是對共同體成員的尊重。作為共同體平等的一員,共同體的公共事務(wù)需要每個人的參與,不能由少數(shù)人或個別人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大家。你如果沒有這種尊重的需要,對之沒有感覺,你更需要其它東西,那你就不要民主。自由也是一樣,看它在你的價值體系上處于什么位置。這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有人打趣說,英國人把自由視為自己合法的妻子,平時雖然不怎么在意,但如果受到侵犯,則會拼死抗爭;
法國人將自由當作自己熱戀中的情人,熱情洋溢地整天喊我愛你,為你可以拋棄一切;
德國人將自由視為自己的老祖母,對之懷著幾分敬意,當其死去時也會感到悲傷,但過幾天就忘了;
中國人將自由視為自己的一件珍寶,中國人當然也愛自由,但如果能夠有更值錢的珍寶,會隨時將其交換出去。你對自由是哪種態(tài)度呢?對我來說,我不會輕易將自由交換出去。為了自由,我實際上已經(jīng)犧牲了許多。
許許多多中國人的選擇,就構(gòu)成中國社會主流的選擇。中國社會朝什么方向走,對西方文明接受多少,對中華文化傳統(tǒng)保留多少,是每個中國人選擇的結(jié)果。
雖然你們認為我可能較為西化,對西方文明評價較高,但在生活態(tài)度、生活方式、如何對待父母、老師、同伴、異性伴侶或婚姻配偶等方面,你們多數(shù)人肯定比我更西化。我在西方國家時,經(jīng)常寧餓肚子不吃西餐。不是什么伯夷、叔齊的“恥食周粟”,我沒有那樣的泛政治化思維,硬是把谷子高梁打上某姓朝廷的印章;
也不是什么朱自清老夫子的寧可餓死不領(lǐng)美國救濟糧,我沒那迂腐的“骨氣”,其實只是我的舌頭和胃口不接受它們而已,大腦對之也無可奈何。一個人對食物的偏好在童年時就基本定型了,成年后不易變化和調(diào)適。我在童年、少年時代可是吃糠咽菜、瓜菜代、半饑半飽中度過的,和你們沒法比。
我曾經(jīng)開玩笑說,我的學生已經(jīng)不可能像我對待老師那樣對待我了,我的孩子也不可能像我對待父母那樣對待我了。所以我們這一代人很不平衡。我們當學生和兒子的時候,盛行中國傳統(tǒng)的方式,講究上下尊卑,我們得謙卑地對待父母和師長;
而當我們熬成了老師和父親時,已經(jīng)流行西方的方式了,講究即使在父母子女和師生間也要平等了。這就是改革開放30年的變化,這就是西方文化影響在我們兩代人間造成的落差。
我想說的是,對于中華文明中什么是好的,人們的認識不僅無法統(tǒng)一,而且中國人的認識在整體上是在不斷變化的。19世紀的時候,人們講“中體西用”,指中國的“忠、孝”倫常是世界上最優(yōu)越的,不能放棄,這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核心價值;
新文化運動時,辜鴻銘先生為中國的娶小老婆和裹小腳辨護,為西太后唱頌歌;
二十年代,梁啟超先生非常自信地宣稱,西方文明已經(jīng)破產(chǎn),“哀哀欲絕地喊救命”,等著我們“超拔他們”呢;
三、四十年代文化大討論中,有學者質(zhì)問說,我們學習西方,“總不能把面包和跳舞都學來吧?”80年代我們改革開放的時候,主流理論斷然宣稱,在學習西方的過程中,要堅持公有制和計劃經(jīng)濟。今天,我們基本上不再具體地講要堅持什么,什么不變了,因為講完都免不了前述的尷尬。今天,我們講的是一種籠而統(tǒng)之的“中國特色”、“弘揚傳統(tǒng)文化”,也好,在這下面,每個人自由取舍好了。有人想讀經(jīng),有人想恢復繁體字,有人想穿國服(無論穿成什么樣),有人想磕頭,有人想拜孔子,有人要祭黃帝,我都能理解和寬容,只要別強迫別人做就好。
甚至,我曾經(jīng)隨意遐想,中國可以建設(shè)幾塊清朝或唐朝遺民的保留地,由志愿者組成,搞若干傳統(tǒng)文化的保護區(qū),就像美國的阿米希人或印第安人的保留地那樣。里面的人自得其樂,外面的人看著開心。如果功利一點兒考慮,還可能作為旅游資源,申請世界文化遺產(chǎn)等。長遠一點考慮,還能留給西化的了后人去參觀和欣賞,通過文化的活化石來學習研究文化人類學。因為傳統(tǒng)的中華文明從整體上不適合現(xiàn)代社會的需要了,如果想保留原汁原味的中華文明,那就得建文化保護區(qū),像臥龍的大熊貓保護區(qū)一樣。
也許有一天,我們突然省悟了,一骨腦兒都涌進中華文明的保護地,或把保護地擴展到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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