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對我們的叩問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這天起得很早,院里的水泥墻似乎還有溫度。進入伏天,高溫說來就來,城市一色的瓷磚,把陽光反射過來,天地間毫無空隙,像捂住蓋子的蒸籠,人十分虛脫地躲避著。早晨稍好,我準(zhǔn)備去石溝鎮(zhèn)廟墕村下鄉(xiāng)。
其實,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以為很熟悉農(nóng)村,變了身份去農(nóng)村做幫扶工作,心里一直想怎樣能完成好這個艱巨的任務(wù)。因為幾個月在村子的走訪與交流,我曉得時代變了,農(nóng)村跟著變了,人也變了,開初那種胸有成竹的信心,至少軟軟地落下。
我早早地從縣城起身,三下五下聯(lián)系了有關(guān)人,想不到太陽早早地從山那邊鉆出。當(dāng)汽車啟動,熱浪已鉆了進來,車窗外依舊是城里去公園鍛煉的男女,一副幸福的表情。我想,城鄉(xiāng)要均衡,要同樣享受公共資源,需全社會的人努力才對。
這樣的天氣,無論走到哪里都是熱,但只要到村子里的窯洞,就會感到祖先留給我們這神奇的造物,冬暖夏涼一點也不夸張。只是村子里許多曾經(jīng)是明光亮窗的窯洞閑置下來不少,一把鐵鎖掛在大門上,多少讓人覺得時間的長度把許多溫馨拉得沒了分量。像是有一種記憶,在每個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人身上集體揭開屬于自己的“鄉(xiāng)愁”。
這不能輕易去觸摸,要不然會心痛。
一路上,各種車輛不時地閃過,司機說這都是下鄉(xiāng)包村的干部,我們先是說車,一下子扯回到80年代,人們羨慕的“三轉(zhuǎn)一響”光景。在農(nóng)村,那是年輕人結(jié)婚時多么奢侈的向往呀!如今,房子、車子、票子讓人聽著便心顫,農(nóng)村的畫面清逸、安靜,我突然感到如此的不適,多么陌生,又多么親切!我知道,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盡管是如此烤人的天氣,山坡山坬上,臺地壩地田梯上,一派生機,玉米、谷子、綠豆、山曼堅強地生長,它們是農(nóng)村人的希望。莊稼和人一樣,頑強的生命力創(chuàng)造著一個個奇跡,視野之內(nèi),滿目綠色,土地、莊稼,還有扛著鋤頭的老人、婆姨。我知道許多村子里的年輕人都出去打拼去了,留在村子里的都上了歲數(shù)。他們一生依賴著土地,靠勤勞的雙手,精心呵護著每一寸土地,每一把莊稼,從春到秋,滿懷希望的寄托全在自家的土地上,莊稼的好壞,收成的多少,都靠自己做務(wù)了。然而,好多時候,看老天幫不幫忙,雨水少了或多了直接影響年底收成。有時自然災(zāi)害防不勝防,多少年以農(nóng)耕為主的種植戶們,遵守著這種自然規(guī)則,只有他們明白,腳踏實地,日子才會安穩(wěn)。
到廟墕,村第一書記姬春榮如數(shù)家珍地細說廟墕的情況,辦公室滿墻的表格、數(shù)字,多少貧困戶、多少脫貧戶一清二楚。幫扶干部正忙著仔細填寫表格,每一人每一戶如何幫扶是大家討論的話題。對于廟墕村來說,上百戶的人家,就有36戶貧困,而且5個自然村相隔甚遠,要流轉(zhuǎn)土地、整合資源、水電路統(tǒng)籌安排困難重重,F(xiàn)在的村民各人有各人的算盤,特別是那些遠在他鄉(xiāng)全家出走的鄉(xiāng)親們,他們寧肯把自個的土地荒廢了,也不愿把土地流轉(zhuǎn)。用他們的話說,百二八十塊錢頂不上用,土地讓給別人自個兒在老家甚也沒有了。這種擔(dān)心,是村民們的普遍心理,要溝通做工作,打電話說不清楚,要滿世界地找人。要修路,誰家鹼畔有把樹,誰家有孔破窯洞……一堆的問題,一個家族誰拿事,和誰商量,這些繁瑣又復(fù)雜的事都得去解決,好在廟墕村兩委班子領(lǐng)導(dǎo)年輕、有膽識和謀略,更重要的是大公無私,他們在工作上毫不含糊。姬春榮說:“平方公里在眼底,精準(zhǔn)扶貧不含糊,百家憂樂常在心頭!
我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一個沒有在農(nóng)村生活過的年輕人,給我?guī)砹四嗤练曳嫉臍庀ⅲ鲐毠ぷ魇前迅纳迫嗣裆、增進人民福祉作為一切工作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我們到農(nóng)村的目的不是做樣子,要勞有所得、病有所醫(yī)、老有所養(yǎng)、住有所居……那就是:快樂是人人的,幸福是人人的。
歷史總是在不經(jīng)意的時候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廟墕村的人住得很分散,5個自然村不同的姓氏在山腰山坬上修建了屬于自己的窯洞,挨家挨戶走,真的是汗流浹背。太陽釋放著所有的能量,把黃土地上的莊稼烤得泛了白,處于休眠狀態(tài)。村里的人說,老天再不給場雨,恐怕收成就有問題了。駐村女干部杭源,同樣對廟墕村每個家庭情況熟悉,看著她單薄的身體,我腦子里蹦出一個文學(xué)的詞來——“弱不禁風(fēng)”,然而,我錯了,這女子內(nèi)心十分強大,縣里鎮(zhèn)上布置下來的所有工作,她不折不扣地去完成。對于村子,她能用“繡花”的功夫摸清底子。在扶貧精準(zhǔn)識別開始時,她和姬春榮一樣,白天走訪,晚上整理有關(guān)材料,開兩委會前,心中早就有了數(shù),所以識別后張榜公示,群眾都說公道。那些日子,杭源他們夜夜工作到凌晨以后。這樣,我便暗暗自責(zé),一個農(nóng)村走出來的孩子,自己是不是和農(nóng)村有了距離?是不是自己身上已經(jīng)有了“官氣”?
盡管我一直以為自己能融入農(nóng)村生活中,也希望農(nóng)民朋友們在這次扶貧中走向富裕之路。再次走進李德玉家時,心情還是無比沉重,他的生活情況還是讓我無法釋懷。50多歲的人,一臉迷茫。隊干部曾說此人在村里是會動腦子的人,也就是“點子”多的一個人,如今因為妻子離世,十幾萬元的債務(wù)讓他喘不過氣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竟然連高中都沒有念完便走向了社會。李德玉靠種地為生,偏偏又因自己不小心把腰給“閃”了,干重活很吃力,每天吃藥,生活陷入困頓。關(guān)于扶貧的事,他憔悴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說:“政策好,這日子才能過下去,要不然沒一點希望。”我告訴他,有國家扶持、黨的關(guān)懷,自己要樹立信心,這日子肯定越來越好……
早晨的山村,太陽從東邊悄悄地爬了上來,村民們大都到地里鋤草干活去了。上了年紀的幾個老人,閑來無事,顫顫地拖著腿走過來,他們想要表達什么,兩只眼睛看著我們,似乎有滿肚子的話,像浪潮一樣涌動著,又退下去。一種無聲勝有聲的低沉涌動,有如嘆息。我擔(dān)心他們是不是有“狀”要告,旁邊的村干部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說:“這幾個政府兜底了,吃穿不愁,就是兒女們都不在跟前,孤獨沒人拉話。”
我無法用語言安慰這幾位老人,他們似乎贊同隊干說的話,有一位用蒼老枯骨般的手拉著我,點點頭,算是表達這種情感,這情感是重的,我仿佛受到了嚴厲拷問,也許因為我們社會資源的種種不公,我看到農(nóng)村千千萬萬人的影子,還有我自己,為了孩子們上學(xué),且能受到良好的教育,許許多多的父母選擇進城,這種現(xiàn)象好像在情理之中。然而,面對村莊,我還是驚覺在這樣一個時代,我們在許多認知上還有偏差,有時處于一種混沌狀態(tài)。在我看來,本來我們生長起來的土地需要有人呵護,某種公共服務(wù)的斷層與缺失,天平竟如此的傾斜著。
我抬頭眺望太陽照耀的山頭,綿延不斷的黃土山頭淹沒了我過分的自信與天真,在這里,抱著一種忐忑的心情想對傾訴者給予溫馨的安慰,但心里很脆弱,我知道這些山的古老,感知到它貧瘠但倔犟,它把成千上萬年的時光消耗,自己依然悠悠從容地站立著,它對歲月無視,對生命的養(yǎng)育保持著獨有的本色,站在它面前我們什么也不是。
盡管我希望在農(nóng)村永遠存著溫馨和笑聲,實行責(zé)任制后,農(nóng)民的幸福指數(shù)漸漸提高,生活得到了根本的改善。可如今,幾十年眨眼便過去了,農(nóng)村的情形還是讓我心里不是滋味,貧困村、貧困戶,每一個人讓習(xí)總書記如此揪心,我們基層干部在扶貧的路上怎么去做成了關(guān)鍵。用心拉近與老百姓的距離,用情去化解老百姓心中的積怨,用行動使老百姓找回滿滿的幸福,要挑起這副擔(dān)子,我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恪守承諾是每位幫扶干部對國家民族的一種擔(dān)當(dāng)。
走過幾道彎,來到一個看起來有些凌亂不堪的院子。一只老態(tài)的小狗搖擺著身子走過來,聲音沙啞地叫了幾聲,窯洞里走出一位干瘦的老人來,她精神很好,問后才知道是貧困戶李全甫的母親。她耳不聾,眼不花,待我說這是第六次來了后,她一個勁地說你來幾回了我就是記不住。李全甫和婆姨到地里去了,我問老婆婆莊稼長得好不好,老婆婆說她不曉得。村干部說給李全甫打個電話叫他回來,我不想耽擱他們干活,安頓說以后再來,要詳細了解他的種植情況,還有幫助他規(guī)劃養(yǎng)殖或其他產(chǎn)業(yè)。民生的改善是個動態(tài)的過程,老百姓的要求同樣越來越高,希望越來越大,即使溫飽問題解決后又有新要求。我們每個幫扶干部還有各級政府都要有充分的準(zhǔn)備,這必須從心理上、思想上,更要從長遠上下足功夫。
返程途中,關(guān)于扶貧攻堅的話題我們激烈地爭論著,這塊土地上人們的生活習(xí)慣、生活理念、性情習(xí)俗、土地生態(tài)——先祖的血脈經(jīng)過幾代人傳承下來,這個新時代與過去有著天壤之別。扶貧是手段,為的是不讓一個老百姓落伍,扶貧目的是讓老百姓過上幸福的日子。只要我們上下齊心協(xié)力,精神氣滿滿的,我們把腳下的泥土踏實了,鄉(xiāng)村日新月異的日子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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