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憶家人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1
早起上學(xué),越發(fā)覺得天亮得早。路上,小芽靜悄悄地從樹上抽了出來,嫩綠嫩綠的,在春風(fēng)中搖曳,靦腆地笑著。樹下的草坪也翻出了新的綠色。除了天氣還有些冷外,一切都生機盎然。
然而春越美,傷春者便越感傷。加之清明又至,我的心情不免愈發(fā)沉重。于是停住腳步,回憶起家人。
2
很久之前,我剛記事的時候。
那是一段殘缺的記憶,當(dāng)時四五歲的我好像住在老家。有一次和父母步行去看奶奶,大概走了不長時間,走過一段泥濘小路,拐過一棵郁郁蔥蔥的無花果樹,跨進(jìn)一座陰暗的屋子,這便是奶奶家。
進(jìn)了屋內(nèi)便是廳堂,只有正前面很高的地方鑿了扇窄扁的窗戶,還被斑駁的樹影擋住了,陽光只能通過身后打開的門擠進(jìn)來。地面是陰濕的。陽光中,灰塵在靜靜地浮動在空中。
奶奶坐在里屋的窗下,一雙小臂撐著椅子扶手,十指交合。椅子旁斜著一根拐杖,再旁邊站著五個衣著陳舊的女人,是我的姑姑們。
奶奶很高很瘦,兩腮向里凹陷,顴骨向外突出得可怕,頭發(fā)花白,凌亂地堆在頭上。她慈祥地看著站在陽光里不敢邁進(jìn)里屋的我,突然叫了我的名字:“云飛……”聲音蒼老嘶啞,一出口便哽住了。只見她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流出了兩行渾濁的淚水。她兩只枯老的手不斷摩挲,整個肩膀顫抖著。然后她便一直輕輕念叨我的名字,甚至哭了出來。我當(dāng)時真的嚇壞了,只感覺莫名其妙的害怕。良久,經(jīng)父親的提醒,我才叫了一聲:“奶奶!
接著,她大概是笑了吧,臉上的褶子皺成了彎彎的彩虹,可是沒什么色彩。之后她吃力地伸出手,緩緩從身邊的盤子里遞給我?guī)最w無花果。她的手在半空抖動著,我躊躇著上前接了。再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記不太清了。她好像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到旁邊的床上去,于是顫顫巍巍地?fù)沃照攘⒘似饋。她站得很不穩(wěn),像秋風(fēng)中搖搖欲墜的枯葉,剛要邁出一步,就險些栽了過去。我的五個姑姑慌忙上去扶住了她,費了一大番功夫,她才勉強上了床。再之后,我就只記得晚上睡覺前坐在床上用搪瓷盆洗腳了。
大概過了兩年,一個風(fēng)雨之夜,父親喝了個爛醉,慟哭不已。母親安撫我先睡下,就紅著眼回房了。夜里,風(fēng)雨聲交織著哭聲,我被嚇得蜷縮成一團(tuán),攥緊了身上的毛毯。
因為爺爺奶奶走得早,加之老家路遠(yuǎn),所以我們很少回去。最近的一次,到現(xiàn)在也有一年的光景了。
站在奶奶生前的那座屋前,我回憶起了小時候問父親的話以及父親的回答:
“爸爸,為什么奶奶見了我就一直哭啊?”
“因為她想你!”
當(dāng)時的我不明白父親是什么意思,后來我才知道,想一個人想哭了,一定是很愛這個人。
老屋已經(jīng)荒寂了十余年,圍墻坍塌得只到腰間這么高了,窗戶和門也盡已剝蝕。我不能否認(rèn)時光洪流的可怕,可是生命更有韌性,因為屋前的那棵無花果樹還茂盛地長著,雖不高,也不算太大,但特別綠,而且零星地結(jié)了果實。
還記得那次奶奶遞給我的無花果,很甜很甜。
無花果,真的無花嗎?不,有的。書上說過,它的花很小很小,小得我們看不到罷了。
父親是奶奶的第七個孩子,父親又很晚才生的我。我小時候見奶奶那唯一一面時,她已是耄耋之年,所以我?guī)缀鯖]有感覺到奶奶的愛。然而我錯了,因為愛就像無花果。『苄『苄,但卻存在,即使看不到,它也是存在的。奶奶是很愛我的,不然她怎么會想我想哭了呢?小時候我沒感覺到,可這愛的確存在。這愛一直默默地生長著,破土、生芽、開花、結(jié)果,直到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它了,摘下來細(xì)細(xì)品味——嗯,真甜。
就像奶奶遞給我的無花果一樣甜。
3
這段回憶開始于自行車。
自行車的款式是零幾年的老款,粉紅車身,顏色已褪得近白了,邊角處甚至結(jié)了棕紅的鐵銹。唯一較新的地方是車的后凳,烏黑的漆還油亮。誰會知道,我在這上面坐了兩年。
父母去外地拼搏,我被留在了老城和姥爺一起生活。那時我差不多四五年級吧,騎不了車,于是六旬已過的姥爺就每天騎車載我上下學(xué)。
姥爺不會做飯,所以早飯我們一般買外面的吃,晚上勉強熬點稀飯也能湊合過去。
冬天,一場大雪剛過,路極滑。寒風(fēng)咆哮,總是與我們走的方向相背,迎面吹向我們。單薄的自行車在風(fēng)中搖晃,幾近翻倒。姥爺總憑著“老司機”的經(jīng)驗,像船上的水手一樣直面怒濤,總能挺過來。
可前兜是沉重的書包,后座是沉重的我,本來車蹬就難以踩下,何況還有烈風(fēng)的阻撓?沒幾下,我便聽到了風(fēng)中他猛烈的咳嗽與沉重的喘息聲。我愈加摟緊了他。
當(dāng)籬笆身上開了牽;〞r,籬笆再老也會拼命挺直腰板。
天氣晴朗的日子,騎車行在爛熟的小吃街中,忽然望見新開的灌湯包子鋪,姥爺回頭笑著對我說:“灌湯包子,沒聽說過,新奇玩意兒,下次咱來吃!”陽光靜靜地瀉在他灰白的胡茬上,他笑得像個孩子。
兩年的艱辛生活終于過去,姥爺回鄉(xiāng)種園子去了。
再一次見到他,是在醫(yī)院里,他在病床上輸著液。我和母親下樓去食堂為他打飯。然而望著式樣繁多的菜,我不知道該為他打什么。
回到病房,姥爺問我吃過沒有,我說沒有,他便喚我坐下一起吃。一頓飯,感想頗多,想起以前他吃面條打了一個噴嚏坐壞了人家凳子的場面,想起以前我們點十二個包子吃得精光,把店主嚇得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想起以前我在沒有人的校門口看見他騎車過來時激動的心情……我再也吃不下去了,盯緊菜盤,好菜都在我這頭,他自己空吃著一道清炒芹菜。一股莫名的傷感與愧疚涌上心頭。
上學(xué)期,班主任給了我張假條。
出了校門,父親只對我說是姥爺病了,帶我回去看看?墒擒囻傁虻牟皇轻t(yī)院,而是鄉(xiāng)下的院子。下了車,父親嘆了口氣,低沉地告訴我:“孩子,你姥爺去了。”
瞬間,我下意識地拿手擋住了嘴,眼淚洪水般傾泄而出。院子兩邊本欣欣向榮的瓜架都被砍倒了,盡管葉子大都還綠著,可已失去了活力,盡顯滄桑。地面已露出來了,黃色的,光禿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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